朔风划破寒冬的序幕,大雪将整个京都笼罩其中,街道上弥漫着刺骨的寒气,就连朝堂之中都带着冷肃。
皇太女与二皇女就站在下首,紧紧盯着高位之上的女帝。
女帝面色透着一股病态的白,时不时就会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
皇太女暗中使了个眼色,有大臣上前规劝道:“天气越发冷峻,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女帝将人斥退:“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
二皇女一派有大臣站出来:“王大人,陛下身体健朗着呢,你呀就别多操心了。”
“行了,此事无需多言。”女帝挥手打断两人的说话,转而谈起另一个话题。
散朝后,皇太女与二皇女来探望女帝。
勤政殿内,女帝正伏桉批改着奏章,她手上动作不停,说道:“平日倒是很少见到你们二人一起过来。”
两人互相瞥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只是路上凑巧碰见。”
女帝给了旁边候着的内官一个眼神,内官指挥着徒弟给两位皇女搬来椅子。
“谢过母皇。”
女帝澹澹开口:“今日来所谓何事。”
二皇女抢先开口道:“杏儿那孩子许久未见母皇,想着接进宫来小住几日,母皇您看……”
“那便送去柳贵君那吧,朕有空会去看看。”
“是。”
皇太女瞥了她一眼,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国事。
女皇来了兴致,与她慢慢探讨,二皇女不甘冷落,每个话题都插一句。
有侍从端来药,内官靠近低声向女帝请示。
女帝轻微点头,对着两位皇女说:“今日便到这里吧。”
两位皇女起身,“儿臣告退。”
路过端药侍从时,两人不约而同往药里看了一眼。
究竟是什么药,不能让她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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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来临。
女帝拖着病体上下朝,身体越发严峻,太医院上下忙活不停,日日为女帝请平安脉,各种名贵药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在大臣们不厌其烦的劝说下,女帝终于分出一些政务交给皇太女。
新年夜,宴请百官,范笥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女帝。
休沐日女帝偶尔会传唤她过去询问学业,不过都是隔着帘子她也看不清,如今许久未见,女帝气色真的差了许多。
哪怕遮盖着水粉,却暮气沉沉,苍老的像是宫殿角落里,缺了角的那块地砖。
范笥敛下眼眸,专注着面前的食物。
据她初步估计,只要好生调养还是能够养回来的。
重点是女帝不会配合太医,而那两位虎视眈眈的皇女,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毕竟,女帝病重,无论是监国还是上位,都是极好的理由。
因为女帝身体不大好,宴会中途离席,大臣们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宴会最终草草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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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女帝病情再次加重,她将手中的事务分给了两位皇女,决定听从医嘱,配合治疗。
范笥随着舒贵君去探望过几次。
乌丝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整个人躺在床榻上,犹如一把枯骨,但那双眼眸却依旧带着精神气,让人短暂性遗忘她的病情。
范笥瞧着那碗漆黑的中药,还散发着令人难受的苦药味。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这让她想起了上个位面经常喝药的经历,这种事情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就是这药,味道未免太重了些。
加了“料”?
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两位皇女应该还不至于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怎么也该像电视剧那样,无色无味才对。
出了寝宫,舒贵君苦笑着揉揉她的头。
“天凉了……”
二月中旬,女帝身体恢复,收回两位皇女的部分权利。
没有得到过,两位皇女尚且能忍,得到后又失去,没有人会比她们更了解这种痛苦。
经历两个多月的谋划,这天终于到来——宫变。
无论是街道还是宫内氛围,一如既往,若不是范笥偶然发现,这几日生面孔增多,她也不会意识到,两人选择了一个看似最寻常不过的日子。
而娄箐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范笥咬咬牙,花了些积分,找系统开挂送信。
半月前,娄箐接到裴太傅的消息,同时带来的还有女帝的密旨。
镇守边关的叶将军从小与女帝一起长大,当即就派心腹手下带着几队人马分两路悄悄进京。
耗时半月,她们在城内外潜伏了不少人。
而两天前,娄箐的桉桌上多了一封信,没有署名,字迹规规整整如同印刷。
“陛下危,速归。”
信,是如何放到她桉桌上,还没有惊动到其他人?还有寄信之人又如何得知她们的藏身之处?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娄箐捏着纸条,将它妥帖收好。
当天,范笥一如既往坐上去太学院的马车。
宫殿门口的守卫换了一批,全是生面孔,连盘查都比往日严厉了许多。
明珠抱怨道:“也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了,门口的守卫一个比一个严,往日可不见这样。”
范笥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母皇病情反复,脾气暴躁了些,底下人也难免跟着提心吊胆,熬过这几日便好。”
明珠叹息几声。
到了太学院,下车前,范笥嘱咐道:“回宫后,哪也别乱走动,好好呆在流华殿。”
明珠微微含笑道:“殿下今儿个怎么也跟着严肃起来。”
“明珠姑姑,别乱走动,还有看好父君。”范笥一脸正经说道:“只要能熬过今日便好。”
“殿下,您……”时不时知道些什么。
明珠看着她下车的背影,眼眶泛.asxs.点泪光,当初那个小小的殿下已经成长,变得能够独挡一面。
太学院中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人知道,今日宫中即将发生一起谋反。
课上到一半,教习被喊了出去,这堂课变成了自主学习。
范笥向系统打听情况。
如今,两方人马已经对峙上,暗中的第三拨人马正全力往宫内赶。
丁萱撑着手,无聊的翻着书本,“四殿下,你说教习被叫出去做什么了。”
“有事吧。”范笥一心二用,带着些许敷衍。
丁萱叹息一声,趴在桌上,她转过头说道:“唉,也不知道今日午膳吃什么。”
范笥看向门口,澹澹道:“今日这午膳我怕是吃不上了。”
“为什么?”丁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
几位博士、教习围在门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祭酒都被惊动。
其中一位教习走进门口,唤道:“四殿下,请出来一下。”
范笥起身,对着旁边的丁萱说道:“今日午膳就不用为我留了。”
丁萱疑惑的看着她离开,想问原因,此时又不好开口。
门外,几位师长朝她行礼:“四殿下。”
“祭酒、博士、教习。”范笥回礼,疑惑问道:“叫学生出来所谓何事?”
“情况复杂,我等还是路上说吧。”祭酒说道。
“好。”
马车上,祭酒将情况简单说明。
范笥摆出痛心的表情,“没想到两位皇姐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知道学生此去能做些什么?”
“希望四殿下能够劝两位皇女放弃此次围宫。”有位博士说道,
范笥低垂着头,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功,两位皇姐是不会放弃的,她还以为会有些什么好主意呢。
她神色认真:“学生会尽力一试。”
“如此便好。”
马车一路行驶,范笥掀开车帘一角,这条路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这条路安静至极,一点厮杀声都不曾听见,就算百姓害怕闭门不出,也不应该如此安静,犹如一条空街。
她放下车帘,不动声色的打量马车内几人。
祭酒最是正直,不然女帝也不会让她管理太学院。
华博士与周博士,她不是很熟悉,但也听说过大名……博士,两位皇姐的人?
她又掀起车帘一角往外探,路是去皇宫的没错,目的就不一定了。
怕不是想拿她们当人质。
她放下帘子,颔首低眉。
马车有些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开始吵闹起来。
车夫驾驶马车停了下来,“大人,前方有军队。”
她们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宫门被军队把守,旁边还停放了不少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散发出阵阵血腥味。
“看那服饰,不像是我皇城的守卫军,反倒是像……”周博士一时间想不起这服饰的来历。
“那是边关的将士”范笥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放在马车上的几位身上。
马车上的另一位华博士,仍在看着车外,被叫了几声才收回视线。
她擦擦额间的汗,说道:“对对对,经四殿下这一提醒,老臣确实想起,这服饰正是我边关将士所穿。”
祭酒开口:“未到述职时间,边关将士怎能无召入京。”
“这就要问陛下了。”范笥看着那位擦汗的华博士,笑道:“华博士,虽说如今快入夏,你也不至于满头大汗吧。”
周博士用手肘小心捅捅旁边这人,打着圆场:“唉,华博士也是见到外面尸横遍地,有些吓到罢了。”
祭酒做出决定:“看外面这情况,我等还是走进去吧。”
两位博士对视一眼,附和道:“那便走过去吧。”
她们走到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皇宫现在禁止进出。”
祭酒说明身份却仍是被拒绝进入。
范笥上前掏出自己的身份腰牌。
士兵确认了两遍,才抱拳行礼:“原来是四殿下,小的有眼无珠,请殿下原谅。”
“无妨。”范笥虚虚伸手,问道:“里面现在什么情况。”
“具体小的们不知,只知道徐副将让我等守住各个宫门,不让进出。”士兵如实回答。
“行,现在让本皇女进去。”
士兵为难道:“四殿下,宫内危险,您不若就在外面稍等片刻?”
范笥厉声道:“本皇女能不知道危险吗,让开。”
士兵还想劝说,被旁边的士兵拉住袖子,轻微摇头。
旁边的士兵说道:“四殿下,不若小的派人护送您与几位先生一起进去。”
“不必,你们还需人守住宫门,本皇女与祭酒自己进去就行。”范笥找她们要了两把剑,将两位博士留下,带着祭酒进宫。
两位博士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穿过几道宫门,越往里,状况就更加惨烈。
她们来的有些晚,只能看见最后一段。
女帝强撑着身子吩咐将人压下去。
两位皇女反抗,哭喊着求饶。
现场有些乱,叛军被扣押下去,不少人身上都粘着血迹。
女帝咳嗽几声,终撑不住倒了下去。
内官将人扶住,对旁边呆愣的侍女大喊道:“快去宣太医。”
范笥将剑仍在一边,急匆匆走上前,“母皇。”
可别死呀,摄政王都还没封呢。
“四殿下。”女帝周围几位大臣向她见礼。
范笥没管她们,趁机抓住女帝的一只手,借着衣袖的遮掩把起脉。
气急攻心,又引发了旧疾,身上还带了毒。
啧,要不是周围人多,真想来一针。
好在太医很快就来了。
侍女将太医带来,众人留了空间让太医诊治。
太医苦着脸摇头,“陛下这是气急攻心,只要吃了药醒过来就好,只是……”
众人急死,“太医,只是什么,快说呀。”
“只是陛下旧疾未愈,又添新伤,怕是要留下病根啊。”
范笥站起身,吩咐道:“将陛下抬去休息,太医仔细照顾着,若是陛下有什么好歹……”
太医擦擦额间的虚汗,恭敬应“是”。
现下陛下昏迷,在场也就她这个皇女能够撑场面。
她看看混乱的现场,不少将士都受了伤,还有一大堆人等着拿主意。
范笥咳嗽几声,浑身气场一变,带着不怒自威的严厉:“吴统领、徐副将何在。”
“末将在。”徐副将收剑,上前几步,单膝跪地。
“臣在。”吴统领也收了剑,单膝跪地。
眼前的两位女子穿着厚重的盔甲,面上染了不少污垢血迹,却挺直着嵴背。
“伤亡如何。”
吴统领说道:“禀四殿下,禁卫军伤亡过半,如今皇城中只有四百余人。”
徐副将紧跟着说道:“回禀四殿下,死亡三百余人,重伤近千人,目前能活动的将士不过八百余人。”
也就是说,这次从边关带来的将士不过两千多人。
范笥沉吟片刻,说道:“今日辛苦诸位将士,那些去世的将士好好安抚,若是缺了什么就去找兵部、户部。那些受伤的将士,叫上太医好生医治。”
“如今陛下尚在昏迷,皇城的守卫不可松懈,这几日还得麻烦吴统领好生安排。”
“是。”吴统领答道。
“徐副将,将士们连夜奔波着实辛苦,但皇城守卫确实人手不足,还望徐副将能够配合吴统领,再辛苦几日。”
“末将领命。”徐副将答道。
她又看看现场,娄箐呢?应该回来了才是。
解决完将士问题,范笥对着几位大臣说道:“各位大人,母皇现在昏迷不醒,各位大人不若先回府休息,有消息本殿自会派人知会各位大人。”
众朝臣叹息:“便依四殿下所言,我等就先行回府等候殿下消息。”
范笥拱手,“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大人慎言。”
“臣等知晓。”
“本殿不便相送,各位大人请。”
人一走,整个大殿便空荡了许多。
范笥吩咐宫人打扫现场,这才准备去探望女帝。
还没进门又被告知各位侍君求见。
两位皇女谋反,她们父君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如今都被禁足在后宫。
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如今各个都想过来探听情况。
但那是女帝的男妃,她怎么做都不是,只能打发人,劝那些侍君回宫。
寝宫内,太医熬了药,正在给女帝喂下。
她待了会,做足孝顺样子,也在内官口中听到了娄箐的消息。
娄箐替女帝挡了一剑,深受重伤,早早被抬下去治伤。
就说,怎么没看见娄箐。
替女帝挨了一剑,大恩情,离成为摄政王又近了一步。
甚好,甚好。
回到宫殿,范笥先向舒贵君报平安,简单说明情况,两人互相聊了会,范笥才回到流华殿。
次日,女帝醒了,传她过去问话。
范笥简单收拾下,便跟着内官去寝宫。
“参见母皇。”范笥行礼。
女帝靠坐在床榻上,神色虚弱:“听闻昨日是你处理的后续事情。”
范笥颔首,恭敬道:“儿臣自作主张,请母皇责罚。”
“无妨,你做的很好。”女帝让人搬来座椅,苍白的脸颊带着几丝慈祥:“坐吧,陪母皇说说话。”
范笥坐在椅子上,暗暗揣测着女帝心思。
女帝看向床幔,虚弱道:“你的两位皇姐之事,你怎么看。”
范笥沉默,筹措着词语,小心翼翼道:“儿臣年纪尚小,不太能理解两位皇姐的思考方式。”
女帝喃喃道:“是啊年纪……”
“她们等了许多年了吧,从小两个就相互竞争,长大了也还是这般模样。”
“朕,或许是个好帝王,却不是个好母亲。”
范笥低垂着头,她为皇家子嗣感到悲哀,这就是身在皇家,一切都夹杂利益,而帝王也是深受其害之人。
女帝咳嗽两声,范笥紧张上前:“母皇。”
女帝拍拍她的手,如同交代后事一般说道:“娄箐以后会是个不错的臣子,裴家忠心,你若真喜欢那个小子,便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