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这其实就是一种注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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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时的我怎么会尝试着去理解这一切呢?已经记不清楚了,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和我的父母进行过多少次艰难而无望的谈话。他们不能够说服我,而我也始终没有办法让他们明白和理解,这将要走出的一步对我未来的人生是何等关键和势在必行。我们永远无法达成一个共识,到了今天仍然不行。可是我们却为此耗费了巨大的生命力,我们都心力交瘁地随时要倒下去。我哭着,说着,苦苦哀求着他们可怜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已经穷尽了词句,一遍遍地竭力描述我那抽象的痛苦实在无异于忍受苦刑。往日的阴影仍然在压迫着我,未来的幻像又似乎伸手可及地诱惑着我,而夹在中间的我,仿佛成了一具时刻用来感受煎熬的欲望机器。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虽然从心底浮起的绝望已经象冰水般浸透了我,可从来不肯破灭的希望还是着了火一样狂烈。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我已经看见自己焕发出了美丽的容颜,我的长发象广告片中那样从头顶如瀑布般一泻而下。我的长裙、我的男友,我那将如同被突然擦亮了的人生,和水波般舒展自如的身心,一个不知道将会被开掘出怎样可人魅力与情趣的我!就差一步了,怎么能够放弃?

可是,就是这一步,我却怎么也走不过去了。我的父母,对这个行事为人处处偏离正轨的孩子,他们从来没有用厌倦和轻视的态度来摧毁他最后的尊严。只要他们走得艰难的孩子能够得到幸福和快乐,就是付出一切也再所不惜,因为他的快乐和忧伤到了他们那里都将被放大百倍的。但是,他们却不理解我。他们看得见我的痛苦,但却无从探测那痛苦的实质与深度。他们也承认这是病,人患上了癌症会死,白血病也会死。可是我的父母却不知道,这种病其实也是能够致人于死地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清晰而坚定的性别意识,那么他的整体意识系统也必然是混乱不堪的。永无休止的矛盾、怀疑和对自我的厌恶会渐渐地、一点一点地摧毁一个人对自我和人生的信爱,让他在身心紊乱的状态中,被这个无法调适的自己逼向社会和人群的对立面,最终成为一个被人视为无用之辈的怪物,变态怨毒、发疯、自残,杀人或者杀死自己。真是杀人不用刀的病,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这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从小到大,在我的成长历程中,我的爸爸妈妈自始至终地运用着他们的影响力遮蔽着我。这虽然使我的脚步走得稳健,避开了歧途、险路,也免受了许多人生风霜雨雪的击打。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正是由于这种无所不至,却使我如同一个幸福的囚犯一样,浑然不觉地在失去自由的同时,被无形地剥夺了生活的权利。尽管他们的话总是句句在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又足以对身边任何事物的发展趋向做出准确的预测。但我想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做子女的就无权驾驭自己的人生,就必须把舵手的位置让出来。他们为什么总是不能够明白,即使他们的经验足以使他们拥有指导子女如何生活的权利,我们仍然需要自己切身的、因而也是更为鲜明深刻的体验,即便这种收获需要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他们永远也不能够去代替我们生活。

一种深刻的遗憾就这样铸成了。父母明明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子女,并且衷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幸福满足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可是,正因为他们太爱自己的子女,太在乎他们的幸福与否,所以极端患得患失,始终不敢放手让他们去主宰自己的人生。在这一点上,我们与生俱来的生活的权利,就这样被我们的父母用眼泪、用叹息,和永远紧绷如弓的心剥夺掉了。这是伟大的爱,但无疑也是自私和盲目的爱。他们就是宁可亲眼看着我死在面前,也不愿意让我独自去承受他们所难以预知和干涉的未来的。这其实是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结局。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在某个阶段遇到一种诸如被搁置在两头都堵着木塞的玻璃管子里一般的处境。现在就是这样,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之外,我想不起这一切是怎样开始的,更不知道会如何结束。一切似乎都是清楚明白的,可我挣扎在一片混沌中,理不出一点头绪。进一步,千难万难。可要是往后退呢,象我的亲人们满怀希望地鼓励我的那样试一试改变自己,“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将来种种,譬如今日生”,“豁然开朗,海阔天空”地重新开始人生。或者,采取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尝试着按照那些分明搔不到痒处的建议去做,象抽烟喝酒啊,参加体育运动和谈谈女朋友什么的,“自觉”地从一点一滴做起,逐渐地将自己纳入到被社会认可的男性气质仪态的范畴里,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由内至外的雄风纠纠的男子汉。

真可笑,一个人与生俱来日积月累的深层心理,居然仅仅依靠一些简单的行为方式的变更就能够得到全面的纠正,更不必说那些“壮士断腕”和“死而后生”的想当然了。又真可怕,想想都不寒而栗,亲手消灭一个相依并存了二十多年的“我”,却殚精竭虑地试图去制造出一个大相径庭的陌生人来。不管这究竟是人性的进步还是倒退,关键的问题是,这是我能够做到的吗?

可是,我终究还是有些心虚,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矛盾得很厉害。因为关于这些“与病魔顽强做斗争”的有益举措,我是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的努力的,哪怕想也没有想过。这种所谓的“觉醒”,虽然在理智上我知道并非绝对不可能,可是在感情上我却觉得单是转一转念头,都是对自我的亵渎和背叛,注定是要遭到每一个细胞的奋起反对的。而如果试着去做一做呢,那简直无异于做戏,虚假得连自己都觉得可耻和恶心。而即便我能够象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员那样,创造出一个至少在表面上来看与正常男人别无二致的空心人来。那么,“我”是谁,谁又是我呢?

我觉得我做不到这一切。更重要的是,我突然醒悟,扼杀一个真实的自我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而戴着面具,拖着镣铐载歌载舞又是多么令人心酸的滑稽。这无异于充当一名屠戮性灵的刽子手!

我开始憎恨起我的父母,切齿的、无比的恨意。他们是生我、养我和爱我的至亲的人,可他们分明又是一寸寸割离和残杀着我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我看来,他们的爱与亲情,与其说是人性的光辉,实际上不如说是禁锢心灵的囚牢,和摧残人性的刑具。我已经捧起了星光,他们却打碎了我的梦想。那扇我拍打得手都在流血的门,已经漏出了一线光亮,而我生死相依的亲人,你们为什么却用亲情焊死了它?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从那时到现在,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每当深陷自我难以自拔的时候,或者是遭遇到不公正的羞辱和打击的时候,就发狂地恨他们毁了我,恨他们残酷无情地剥夺了我追求幸福的权利,从而彻底摧毁了我做人的信心。我的灵魂与肉体将陷于永无和解的争战中,到最后,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能够成为真正的获胜者,我都不知道自己将变成一个什么样非人的怪物!这难道就是我要的人生吗?一想起来,就象被蒙上眼睛任一群人踢打推搡,发狂的、但茫无目标的愤怒简直要将我焚为灰烬。我想大声喊叫,撞墙,杀人和自杀。我要如同对待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虐待和摧残自己,好让我的爸爸妈妈看看他们的功绩,让他们后悔他们犯下的这个无可弥补的错误—那将是我以毁灭自身为代价的报复!

我的精神开始出现失控和崩溃的征兆:那么多年深埋的矛盾痛苦一经触发,其强烈的势能,是连我自己都害怕的。每次狂暴过去,紧接着就是幽寂如死的心灵休眠状态。基本上不吃什么东西,成天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不洗脸,不照镜子,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就这样任自己在这个深幽如海底的房间里一天天沉溺下去。无论是对自身的存在还是身外这个以各种方式运转不休的世界,我都已漠然。好象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内在的生命力抽吸一空,剩下来的,仅仅是一具只具有着简单生理现象的躯壳。

父母代我请了长假,而实际上那时候我已经丧失了工作和生活的一切能力。我走入了心灵的绝境,在那里,我犹如被关进了一间紧贴着身体的黑暗囚牢。被幽闭的恐怖和绝望一阵阵袭来,渐渐酝酿着一种疯狂的冲动。可是,即便是疯狂,我也挣不脱打不烂这死死钳制着我的坚固四壁。况且,我知道,除非忍心眼看着父母也跟着自己发疯,彻底割断这最后的牵绊,我是连发疯的权利都没有的。那么,就让我酗酒、吸毒和寻欢**吧,在那彻底的自弃与自毁中体验一种极致的激情和美感,从而写就我凄艳如血的最后告白。但是,即便放纵与堕落也是需要某种决绝的自信的。而我,从来而且永远都是自卑的。极端而引人注目的方式不适合我,不管是疼痛是疯狂,还是死亡,我都只选择沉默。

那么,暗无天日的日子,是只能自己和自己周旋了。有时候躺得骨节都疼痛了,我会起身慢慢步出卧室,在爸爸妈妈那种好似在看“行尸走肉”一样骇异的目光中,拖着已经不灵便的双腿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向阳的凉台。我常常将额头抵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玻璃窗上,痴望着目力不及的远方,一动不动地可以看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我的身旁放着一个盛着米的大塑料桶,那是妈妈晾晒的陈米。蝉声聒噪的正午,头被晒得发昏,我就把手深深地插进去,让丝丝的凉意顺着手指往上爬,感觉好受多了。然后,就搅,按顺时针搅完一圈,又改成逆时针,不停地搅,没完没了地搅。一道旋转的洪流,就这样一圈又一圈地搅下去,仿佛以此能够揭示宇宙之间的某种玄机。而我已经近乎于麻木的思维,只有凭借着这种机械的运动,才能够出现一点微乎其微的运作迹象。在我的眼中,整个身外的世界,也只不过是这样一道缓慢而无始无终地旋转着的洪流。机械得让人放弃了一切思考。

生活中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够再吸引我,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一想到将临一天的心力挣扎,就疲惫得恨不得倒下去一睡不醒。而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又一个没有任何内容和价值的被人们划分为一天的时间段消逝了,漫长得如同宇宙间的一个光年,而有的人却为什么忙得只争朝夕,就觉得生命简直是个悖论。不能够再进行任何有益的活动,不再有生命力跃动的迹象,感情被冻结了,灵魂的暗夜已经降临,我的心似乎僵死了。

可是,有的时候,我看见下班的人们叮铃铃地骑车回家,车筐里斜放着青葱悦目的蔬菜,后座上坐着咿呀学语的孩子,经营着的是那么一种滋味俱全的人生。我的心就象疾驶的车厢地板上掠过的树影,明明暗暗。还有的时候,暗无天日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从那里随风飘来一段音乐,旋律优美,清新明快。呆呆地听着听着,对生活的爱就铺天盖地地来了,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我会失控地恸哭起来,尽管拼命地压低声音,用枕巾堵住自己的嘴,可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哽咽声还是惊动了我那忧心忡忡的父母。他们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一筹莫展地围坐在我的床边叹着气,不知道怎样来劝慰我。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明明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帮助,可是他们不能给我,或者应该说是能给却不愿给我,说什么也不给,就是用自杀来要胁也不为所动。多么冷酷无情啊!于是,我就在这样一种疯狂愤激的精神状态下,毫无一丝怜悯之心地拼命用种种自虐的方式来惩罚他们—可以为我付出一切却惟独把我最想要的东西锁起来的,让我既爱又恨爱恨交加的父母。

爸爸妈妈怕我再这样下去要得精神病了,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其实在那段日子里,他们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一点也不比我轻松。可是,因为那个绝不妥协的前提,这一切都被我视为虚情假意的表示,而更加激发起了我困兽的狂怒。我不领他们的情,他们的感受一刻也不曾出现在我的顾虑之中。我只想着我自己,想着我那无望的希望。仍然不肯放弃,时刻幻想着脱逃、出走,筹划着奔赴北京的种种步骤。我要割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我要创造出一个浴火重生因而与众不同的我。那个孕育在虚空之中的我,就仿佛空旷无人房间中的一幅画像,那么富于神秘之美地在明暗交织的光线中向我静静微笑着。滚滚海潮般的渴慕,使我不能不象个情深似海的恋人一样勇往直前,就是死亡也无法让我望而却步。

还是哀恳、求告,只剩一口气了,却仍然割舍不下这个执著。同样的,回应我的仍然是劝慰、开导,掏心掏肺,但搔不到痒处,打不进心坎。我的父母苦苦哀求我尽量“克制”自己,可是这么多年来,岂止是克制,我觉得我简直把自己压抑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他们还劝我“淡化”,但他们不明白,生命中有一些深及入骨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淡化的。毕竟人的思维与感觉不是积木,不能随心所欲地搭了拆,拆了再搭。那么“忘记过去,重新做人”呢,即便“过去”是能够用橡皮一擦了之的,那么,我又该重新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我的亲人们热切期望着的改头换面,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还是依然故我,仍然继续将这不伦不类不尴不尬的假面人生出演下去?或者,干脆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行走的尸体,随波逐流地得过且过着,没有燃烧的爱恋和渴望,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和幻灭。

我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了,心里狂燥得象在着火。这个家再也呆不下去了,摔上门我象一粒出膛的子弹一样冲了出去,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茫无目的地狂奔乱走,从炎炎的正午走到黄昏,又从日暮走到深夜。心头回荡的绝望一点点地浇灭着不肯消逝的努力,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没有办法了,这条路真的是再也走不下去了!我终于走不动了,来到黄河边的堤岸上坐了下来。那一年初恋的伤痛,就是在这里,在这条涌动着恒久生命力却永远超然无视于一切人间疾苦的河流面前,得到了安慰和疗治。如今,它还能够以它挥洒包容的气魄再一次让我汲取力量吗?

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人声渐渐稀微,夜露的寒意浸透全身。身外的一切似乎都已消失不见,我只想着一个问题:谜底究竟是什么?脑子如同一台运转不停的搅拌机,已经开始感到灼热发疼。可那个冷酷的、我简直想象不出会找到答案的谜面,仍然象一块坚冰横亘在体内,是比身外的寒意更难以消融的。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未来”就藏在某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四维空间里,只要被赋予瞬间的灵异,我就如同撩开帷幕走进秘室一样立即抵达。不管它是什么样子的,只要能够腾空而起,远远地飞越这个纠结一团的现实,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答应。

灯光中粼粼闪动的河水还在片刻不停的滔滔流去,随心所欲地奔赴着它们想去的任何地方,阳光照着我风儿来游戏。最后,浩浩荡荡地汇入大海,永远生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再也没有困扰和烦恼的地方。这一刻我连这些没有生命的物质都羡慕起来,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愿意和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小人鱼一样变成泡沫。可是,我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在现实中,我不但什么也变不成,哪里也去不了,而且因为夜色已深,而必须回家。回到矛盾挣扎和焦虑煎熬里,回到我爱恨交加的牵绊里,那毕竟是这个世界上容我栖身的唯一去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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