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愁却萧萧别意难,他山抖抖秋风凉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柳枫一直将天绍青护送至苏府门外,方才离去。

苏府的门还没有上锁,苏乔的心,却已戴上了重重的枷锁。

那一天,空中飘着萧瑟凄清的冷风,他回到了阔别久时的家。

迎接他的,是他的父亲苏神医。

雾蒙蒙的晚景中,他驻足府前,放眼看那幢幢黑沉栉比的高楼,屋檐下灯火依旧,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未曾变过多少,若一定要说什么改变了,那恐怕就是他的心,还有灯笼为什么都是白色的?

苏乔颤抖害怕,几乎不敢迈进一步。

面对自己的家园,他竟然另有一些陌生和新鲜,又有一些胆怯,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有他儿时父子相拥的快乐,也有他的苦短人生,也就在这座府门,他曾经哭送着自己母亲的灵柩出去,并且恨恨地瞪着自己的父亲,发誓永远不会原谅父亲。

如今在他眼中,那些快被遗忘的点滴记忆,才以一种别样的情愫,慢慢地熟识清晰起来。

他怔愣失神地仰望门前的匾额,只觉匾额也在嘲弄他的人生遗憾,他神态是那样的悲情神伤,家丁们在见到他的时候,竟有些惊恐,小心翼翼的,不知是想让他进,还是想把门关起来?

但却没有人说府内发生了何事,家丁仅是颤颤惊惊地道:“公……公子,你……你回来了?老爷……等了你好久!还以为……”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就小跑着奔回去了。

苏乔刹那间,胸口犹如被人踹了一脚,呆呆的,愣了好大一会儿,这时,耳畔响起了一阵悲凉的话语:“飞走的鸟儿,有朝一日,若盘旋在笼子外面,便是想归巢的,进去吧!小乔,我都已经快饿昏了!”

原来是天绍青在叫他,苏乔似惊醒般回过神来,垂首叹了口气,这才挺起胸膛,举步而入,一重重院落,都是他刺痛的过往,映照着他昔日的忤逆和不孝,教他一寸一维艰,步履蹒跚。

满怀沉重地跨过客堂的门槛,他就见一个两鬓染霜的中年人从内里冲了出来,穿着发皱的灰布衫,敞着衣襟,蓬头散发,那脸也好似一年没洗一样,形容好不邋遢。

在这寒天里,那人枯瘦又不修边幅,难免显得单薄,而且那人眼睛也塌陷下去,失去了光辉,只有在看见苏乔时,才迸出少有的神采。

他似也极冷,不断地咳嗽,可即便再冷,他仍然用力把住苏乔的膀子,满面兴奋之色,连将苏乔从头至尾地打量。

苏乔错愕呆傻,浑身布满落寞,孤独和倔强也写在脸上,一张脸更仿佛僵化了,往事在脑海中,如画面般闪过。

那人却神色是那么温柔,那么慈祥亲切,嘴唇不住地阖动,热泪已泛上了眼眶,声音连颤道:“回来了…… 回来了,我就知道那消息不准确,有人在和我这老骨头开玩笑!”说到这里,他破涕为笑,连要苏乔进屋:“快进 来吧,夜里天寒,外面冷,你一路奔波回来,爹叫人给你预备点酒菜,暖暖身子!”

苏乔并不知道可怜的老父亲曾经得到假消息,以为他死了,还曾前往殷汇镇寻找过那座坟头,当时是多么悲伤,回到家就终日不愿意洗脸,不愿意装戴一新,深深地绝望席卷了老父亲的身心,直教所有的期待和寄托都幻灭了。

以后生存,老人家要以什么为依托?无论挣再多钱,救活多少人命,也难抵亲子离世,无以为继的悲痛。

老来丧子,孤家寡人的寂寞,不是任何人都能有切身体会的。

现在老父亲还记得自己喜欢饮酒,对他仍然是那般热情,苏乔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外流浪的野狗,不听话地撒横了很多时候,突然间得到宽恕,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只是喉头哽咽,被这光景惊住,望着老父亲转身而行,心神恍惚,此时此地,又岂是满眶热泪可以形容的?

他攥紧拳头,很想在胸口擂上自己一拳,可老父亲已经转脸朝家丁吩咐,接着自个儿也跟着出去了,只叫苏乔在客堂小坐片刻。

苏乔慢慢地把手放松,默默地走进去坐下,瞧着苏神医即将远去的背影,陡然勉力抚平心绪,展颜唤了一声:“爹!”

苏神医身躯一僵,便就愣在檐下的石阶上,好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没有回头,是呆了、痴了,还是傻了?这声音居然可以这么温柔,这么轻松,也这么恬静,毫无一丝怨怼。

终于,他回首,就看见儿子局促不安,好半天才挤出笑容,伸手一指坐凳,亲切道:“这么晚了,爹,你还要去哪儿嘛!”

苏神医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苏乔也侧过身子,极力忍耐着。

苏神医见此,忙拭着眼角的泪水,急火火道:“爹去把那坛陈年的酒拿来!”

苏乔闻言,心头微觉酸苦,摇了摇头道:“不忙活了,爹,你还是在这儿多坐坐,咱们……说说话!”

苏神医似不认得他一般,将这句话反复思量,忽又涕零道:“有客没酒,怎么行?况且还要炒几样菜,而且你又喜欢喝,你先陪这姑娘坐着,爹去去就来!”转了个身,走去角落,却让人把灯笼全都换了。

苏乔很快看到白灯笼降落,各处悬起了彩灯。

苏乔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奇怪,吃饭时,他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父亲仍然保持一贯的长者姿态,面对他的时候,和蔼慈祥,关怀怯弱。

也许他九年的放纵生活,真的令父亲习惯了怯弱,见他语气不再强横,竟总是流露出微讶而又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天晚上,苏乔没有真正和父亲畅谈自己的母亲,几次话到口中,又独自吞咽了。

他其实内心还想真正证实一番母亲的死,他不知道苏神医是否已经猜到他的心境,对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人,绝口不提,只是不断地给他挟菜,劝他多吃,偶尔两句话出口,也是:“你瘦多了,一定是在外头吃苦了! ”

饭后,苏神医主动为天绍青看了眼睛,后来就让天绍青去睡了,只将苏乔叫到自己房间。

苏乔寄着满心希望,但在看到父亲满脸愁容时,突然住口不语了。

他虽然憎恨过自己的父亲,但父亲的医术,却从来都在他心口留下了烙印,所以天绍青触及他往事的时候,他难过、自责,只因若不是他的固执,以他父亲的冠绝医术,早就治好她了。

苏乔万万料想不到,有一天现实比想象中还残酷得多,苏神医对天绍青的避忌,已不言而喻了。

他黯然跌足,倒在父亲的房里,思虑混沌,呆呆地蹿过一个念头:“怎么办?连爹都没有办法,这毒难道就这般厉害?”

苏神医几时把他扶起来的,他也未曾察觉,父亲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自然他也没有留意。

苏神医踌躇了一会儿,似有难言之隐,看起来为什么那般奇怪?忽而,脱口一叹:“如果他还活着,兴许这天家的姑娘还有救……”

苏乔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立刻精神复苏,追问道:“谁?”

苏神医连连摇头,面上现出一副惋惜之色,陡然凝重地转头看他,道:“乔儿,你知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爹,还有人医术更见精湛的?”

苏乔想及柳枫的师父,点点头,暗自琢磨道:“在那太尉府里,从柳枫种种神态举止看来,连我举动来历都查得一清二楚,可见非是独坐壁上观之态,若有办法,谅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念及此处,仔细谛视苏神医,道:“那天一老人,极有可能也对此束手无策!”

苏神医神秘地摆手打断他的话,苏乔看在眼中,道:“莫非爹所指的,不是天一老人?”

苏神医这才道:“另有其人!是一个号称‘鬼医子’的不世奇才,此人名叫程之焕,我壮年时曾见过一面,距离现在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如果有此人在世上行走,就不会有爹了。只是他从不为寻常人诊脉,十几年来,隐姓埋名,住在鬼谷,那地方很难找得到,也没人找得到,也许……”

思及四方镇所听到的一切,苏神医感喟了一句:“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乔儿,也许他……”

苏乔失神地遥注远方,道:“事在人为,可能他还活着,躲起来藏在一个地方,找一找,还有一点希望!”

苏神医再没说话,那晚,苏乔出门后,见苏神医外出,悄悄地尾随,瞧见苏神医一个人去了几里外的坟地,两人相撞,便就一同拜祭那个墓碑下的亲人。

父子并立坟头,各自怀揣着心事,苏神医只道:“他回来了,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两人站在墓碑前,往昔那些争争吵吵如流水而逝,父子相对,也始终没言当年。

苏乔幻想过几千几万次这种场景,却从未想到会是这样平和,那就像一场淡淡地阴霾,遮了他一片天空后,又悄然而去,待到驱除隔阂,已经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质问。

两人凝神伫立,都望着坟墓,想象着里面的人,是那么专注。

直到那时,苏乔才明白父亲与母亲间的感情,也许那早已是不用言语沟通的情义。无论岁月怎样流转,都埋葬在他们的心底。

谁也不懂他们,可能读出一些深情,而又不意打扰破坏那份宁静。

其实原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苏乔的固执,从来没有给他父亲一个机会,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从未关心过父亲,亦从未了解过父亲的行踪。

也许苏乔见到过苏神医拜祭妻子,但不愿相信,始终欺骗自己,那不是忏悔,而是装腔作势。

如果他们很早便这样父子同肩,平心静气,他可能也不会执着这么多年。

有种真情流露,是发自肺腑,非是可以捏造假装出来的。

他执着憎恨,苏神医愧疚自责,从不为自己亲手弑妻寻找借口。

每一次,苏乔期冀的心都在噩梦中碎了。拜祭那一刻,他才从父亲沉默寡言,而孤独神伤的神情中,看出老人心中的悲伤和苦闷。

很多年,苏乔都读不懂那悲伤,只当是惺惺作态,多年以来,父子就这样生活着。

问人生,是否只有长大成人,才能亲切体会呢?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她还会不会再一次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去呢?苏乔抬首望着夜空时,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自那后,他很少喝酒了,也能够与苏神医从容交谈,好像曾经的不快,并没有影响他们,什么也不需多说,父子就可言和。

那几天,天绍青也很少露面,苏乔只有在送药送饭的时候,才能轻叩她的房门。

离开金陵日久,决战之期在即,她也鲜有心思说笑。

一天夜里,苏乔端来汤药,叩她房门无人,便打着灯盏在附近找寻,最后发现她蜷缩在一处僻壤的花坛角落,独自饮泣。

凭良心说,天绍青自从身残目盲之后,即使遭受再大的痛苦,她也甚少哭泣,那天半夜深更,却偷偷地溜出房,躲在外面伤心地哭。

苏乔知道,这些时日,青姑娘一直都在忍耐,她虽然天真,也存满幻想,却从不真正依靠幻想生存,虽对人情世故极是缺乏,但遇到人情世故,却能处变不惊。在诸多不幸经历之中,那份坚韧,遇事之沉着,反应之快,考虑之周全,有时连他也望尘难及。

苏乔对人和事平素多半漠不关心,而她却总是恰恰相反,这些都是令苏乔感到神秘的地方,见这样一个人伤心,总想去守护她。

因此,苏乔将灯盏搁在地上,摸了摸脑袋,轻轻地叫道:“小青,原来你在这里!”

天绍青听到他到来,赶忙擦了擦眼泪,揉着眼帘道:“怎么是你?”

苏乔望着她难过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多想将她纳在怀里,给予安慰。

可他清楚地知道,静静地候在一旁,保持轻松更好,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他目光却始终凝注在她脸上,呆愣之余,从不曾移开,恐她不自在,忙就迟疑道:“天太冷,加上那夜下雨,我怕你熬不住,就……煮了碗汤,你快喝了吧,会暖和一些!”说罢,将碗递给天绍青,与她一道坐下。

天绍青的手和脸都冻得白森森的,苏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碍于现状,只得停在半空,亲眼瞧着她将汤一饮而尽。

天绍青半响没有听见他开口,似乎察觉到了,一愣将神色放正,问道:“你……是不是……在看我?”

“我……”苏乔一呆,没料到她会直言不讳地问出来,竟一时结巴难言,抬目见她隐有不悦,转话道:“小青,待金陵那件事了结后,我带你去找一个人,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天绍青明白不可能有那一天,回到金陵后,世上还有没有她,都不一定了。

来苏州这一路上,苏乔从未刻意揭穿柳枫存在的事实,天绍青对此了解多少,没有人知情。

然而大家都喜欢猜测,可无论猜测准不准确,对谁都是痛苦的。

在经过溪流时,柳枫看过天绍青后,正要离去的刹那,苏乔曾经截住柳枫,诚心说过一句肺腑之言,那时两人的心情都已平静。

苏乔原地踱步,镇定望着柳枫,道:“柳枫,记得以前,我总告诉自己,若他朝见了你,必定要为青姑娘骂你,因为你这样对她,实在太过残忍!在她被人打伤的时候,全身骨骼碎裂,稍微碰一碰,她都会疼得晕过去,更别提悠闲地坐在马车里赶路了,很重的伤,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之苦。本来没有希望活下来,是全靠着她自身的一股毅力,那些日夜,她一直说她活不了了,我们都没办法安慰她。她整天说,很怕自己会死,我开始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看了看柳枫,好似要一吐为快似的,自顾自道:“那晚雨夜,我知道你就在暗处,所以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她怕死,拼命求生,都是为了你!”

柳枫闻话,立刻想起天绍青所说的:“我怕你孤零零的……”还有那句:“此生不能跟柳枫一起生活,但其实只要我活着,就是他在世上唯一可以拥有的东西,起码他还可以想念我……”

苏乔目睹他呆愣不言,叹道:“你曾指叱我,装聋作哑有何不好,其实我很想说,在青姑娘受伤这件事上,你与我对娘亲的感情一样,也在刻意避免那个事实。你们分开数月,你不愿意去想青姑娘这段日子受过什么经历,是以你一直未曾发觉她举止有异,自然也就压根想不到她会遭受那样的折磨。这并不是你不够聪明,你是大唐顶梁柱,很多人心中的英雄。我苏乔只是个小人,也曾咒骂过很多无辜的人,那时候,我恨绝情,恨冷漠,恨那些吃好穿好,沉浸在享受中的人,因为他们在享受,却有像我这样的人在悲伤,无人问津!我是在酒中度日的,所以我恨高高在上,对亲人生死漠不关心的人!”

说至此处,他又苦笑:“可是却原来我自己与你也没多大分别,我自以为对母亲的思念,无人可比,殊不知却在伤害我的父亲,而我成了那个最无情的人,就像你为了你的父母,为国效忠,但却不知不觉惹得青姑娘落落寡欢,几经煎熬,生不如死。可起码你比我强,你至少怀有雄图抱负,你也是非常相信青姑娘,不似我,完全无视父亲。只要青姑娘亲口说出来,不管有无撒谎,你从不愿意怀疑,哪怕心里意识到哪里不对,你也会立马打消那个深思的念头,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你虽在避忌青姑娘,却还没有彻底忘怀!相较而言,比我何止好了千倍?”

柳枫被他一语道破,没有刻意反驳,这便是默认了。

苏乔所言不假,他早有感觉天绍青与过往不同,但不愿深想她是受过伤害的,故而任由她一再哄骗。

一方面可以说他在控制自己,另一方面可以坦白的说,他是在自己欺骗自己,认为天绍青不可能出现眼瞎的症状。

本来嘛,一个完好的女子,怎会突然间出现惊人的变故?

柳枫虽非十足的潇洒大度,也非善解人意,宽厚豁达,是个很自我的人,然而自我背后,却也存着乐观向上之心,凡事都往好处想。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愿意终日被痛苦缠绕,不得解脱?

柳敏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每天他不是上下早朝,就是闭门不出。

柳敏儿曾在附近徘徊过,也未有机会与他打上照面,也不知他出了宫苑后,是怎样飞回太尉府的?

天气越来越寒,严冬将至,柳敏儿看着满庭落叶,总是孤寂地从这头走到那头,那遥远的地方,想必他也是孤独地来,又孤独地去吧?

青儿姑娘已经离开多时了,李太尉居然做出了个意想不到的决定,那不是正在走向无底的深渊么?

一场灭顶之灾,正悄悄降临。

这后面是否还隐藏着难以预知的结果?

柳敏儿忽然很想去拜访他,可思及自己一介女子,且父亲被押一事,又移交燕王殿下处理,那么还有什么理由约柳枫一谈呢?

这一日,燕王李弘冀已经命人拟好公文,就司造船舰易手朝廷,请柳敏儿前去签字画押。

柳敏儿照做之后,就立即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柳毅并没受什么酷刑拷打,只是狱中伙食不佳,有些消瘦,身子也多显羸弱,后被李弘冀接入了王府调养。

不过李弘冀唯恐柳敏儿反悔,是以故意挽留柳毅未放,直到柳敏儿进入王府,才知此中究竟。

她心中忿忿不平,只觉得李弘冀为达目的,太过狡猾,不意与李弘冀多加相处,李弘冀诚意拳拳,言称要答谢她。

她心中盘算:目下国力紧张,谅他一介燕王,也不至于不经斟酌,就送她金银珠宝。

李弘冀当然是个谨慎的人,当日便说要摆宴,贺船厂归公及柳毅出狱之喜,顺便请柳敏儿赴会,以感谢她的大度。

柳敏儿未免引人误会,言她与燕王有甚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婉言推拒了。

可这件事终归需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柳毅既受李弘冀保命恩惠,以后难免互相往来,彼时,正当柳枫消息难觅,行迹无踪之时,柳敏儿便灵机一动,说来日待父亲身子大好,柳府设宴为父亲洗尘,请四方朋友到场,也顺便回谢李弘冀搭救之恩。

李弘冀自是欣然应允。

她心思敏捷,实则想着宴请李弘冀,朝中大臣闻讯,必有赶来恭贺之辈,也好趁这当口,向太尉府下一道帖子,而且天家与柳枫势成水火,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是柳敏儿乐于见到的,若能设法化解,自然最好不过。

帖子是柳敏儿亲自送往太尉府的,当时左右未见柳枫出门迎接,仅仅是管家接过了帖子,柳敏儿四下瞅瞅,见庭院内外安静的很,简直可谓是死寂沉沉,便悻悻不去,趁机相询道:“不知李太尉……何在?家父有几句话,托我转告他!”

管家窥出她的意图,却被她规整的言词堵住,不好推脱,低叹一声道:“哎,恐怕失礼了,李太尉近来病了,此刻正躺在屋里休息呢!”

柳敏儿闻言大惊道:“什么?他乃习武之人,身子一向不都好好的,到底生了什么病?快带我去看看,我有紫霄师父的灵药,只要吃下一颗,便能百毒不侵,兴许对他有用!”

那管家便给她引路,一面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一面叮嘱道:“前两天夜里下雨,太尉一个人出去后,整晚都没有回来,后来过了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吃喝甚少,不知怎么的,就病了。”

老管家又瞻视天色,叹气道:“可能最近天寒,他旧疾复发,以前还有舒望在府里和他说话,给太尉配药,现在……死啦,太尉又寡言少语,咱们前去问候,他也不理。说起来,姑娘啊,他神智昏昏,不一定能清醒地记得你,若说了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柳敏儿心神忐忑,都一一应了,进去的时候,柳枫正以手支额,斜倚在软榻旁,闭着目光,看样子像是熟睡。

柳敏儿脚步轻盈,慢慢地走过去,连唤了两声,他方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柳敏儿,强打一分精神,道:“原来是柳姑娘,有什么事么?”

柳敏儿将帖子呈上,趁他看贴之际,仔细窥瞧他的神色,见脸容白的吓人,好似数年不见天日一样,呈现出一种明显的病态,不觉心头涌上一阵难过,关切道:“李大哥,你哪里不舒服?敏儿跟随谭真人学过几年技艺,可要敏儿帮你看看?”

柳枫正随手翻开帖子扫视,忽然被她问起,微微一笑,扭过头对视她道:“你忘了我也算半个大夫,如果我看不好的病,只怕寻常的药石也难进!”

柳敏儿摇头道:“诶,那不同的,有时候,刚好自个儿呀,就忽视自个儿呢,况且李大哥你越是病着,心智越难明净,若再牵挂别的事情,便极有可能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呢!”

“雾里看花?”柳枫似被一语惊醒,延视手中的帖子,喃喃自语着怔住。

柳敏儿见他失神,连忙拿出随身所带的丹药,将一粒送到柳枫面前,莞尔道:“李大哥一定是感染风寒了,不妨就吃下这粒药吧,这药啊,是我师父配的方子,对一般的伤痛,挺管用的。”还怕柳枫不信,又道:“就算没有一丁点好处,起码也不会有坏处,李大哥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总要让敏儿报答你呀!”

柳枫心思游弋,实也不报什么希望,只是恹恹地看了那药一眼,移目见柳敏儿一派天真,满含期盼,便将那药送入口中。

很快就到了赴宴之日,柳枫那天去的甚早,柳氏父女热情招待,他却避过人多眼杂,惟独择了一处清净的地方,独自饮酒。

后来,客人纷纷上门,柳敏儿与父亲忙个不停,也就没有招呼他。

直到人潮如山之时,柳敏儿忽然焦急地奔来唤道:“李大哥,李大哥!”慌张地奔到柳枫跟侧,伏在柳枫耳畔,低语了数句。

柳枫听罢,若有所思,柳敏儿忙道:“下人来报,在后山河流处发现了不明动静,听说那上流建了间房子,正好是昔日的定国侯上官于桑所造。那房子占据水势惊险之地,不知道为何,这次从水里飘出好多断垣!那老定国侯又不好招惹,敏儿别无良策,现在客人越来越多,未免招惹事端,还请李大哥帮忙探看一番!”

柳枫面色大变,便随柳敏儿赶去,途有泉溪环绕,穿山入洞流淌,要走捷径,就得走那地下甬道。

甬道虽然长仅十数丈,但狭窄阴暗,水流两旁又潮湿滑腻,洞里光线又阴晦不定,间隔七八丈,才有零星的石灯嵌在壁里,发出幽幽的淡色光晕,想来是柳府之人,早年为图方便所制。

那间歇,洞道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这样进去,若是换做旁的女子,难免会遐想联翩,譬如一个姑娘家,擅自引一个男人来这无人的偏壤之地,男方会否误解?

不过柳敏儿深信柳枫为人,毫不犹豫就领柳枫进去了。

柳枫虽然桀骜难驯,某些行为,却还是个谦谦君子,即使身处如斯境地,谅也不至于对她另有臆想。

转念她又鬼使神差地想:万一他要是突然对我做出暗示,我该拒绝他呢,还是奉迎他呢?

显见她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这茬,只是念头一起,就安慰自己:“我在乱想什么,应该不会的,李大哥不是那种轻薄随便之人,且又对那绍青姑娘用情甚深,又怎会胡来呢?况且以我的性子,若他真的胡来,我纵然心中乱极,料想也是会打他一耳光的。”

可是如果情可以任人掌控,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情自困呢!

情人的爱意邀请,实际上最难拒绝了。

柳敏儿一时矛盾无措,心神一乱,便就脚下一滑,走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柳枫心中完全没有别的心思,清明一片,只想着赶快帮柳敏儿解决事情便罢,是以就自顾往前走着,走了一阵,又忽感柳敏儿是个女子,自己似乎把她撂在后面不理,就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有意在前方相侯。

这使得停步不前,在后方气喘吁吁的柳敏儿大生好感。

柳枫能够获悉她的想法,然想起这一切都是天绍青教会他的,不由觉得苦楚涌上喉头。

以往他都不顾天绍青,我行我素,如今却做出这般改变,想及他从未给天绍青厚待过,便心中刺痛,失声轻叹。

柳敏儿听入耳中,晓得他的心事,却故意懵懂道:“李大哥,你叹什么?”

柳枫内心有些难受,忙一摇首,作出无事的样子,自吞苦涩下肚,淡淡一笑,回道:“没有什么,快走吧!”

今日柳枫的和蔼可亲,全是由于昔日与天绍青的情难自禁,不知不觉改变了自己。

“青儿,青儿!”他背过柳敏儿,心中低喃:“我难受的是青儿,因为我都把最不好的那一面给了她,凶残、暴戾!”想及此,便觉伤感。

柳敏儿歪着头,见他一脸愁苦,便脱口道:“李大哥,你有什么苦楚,可不可以告诉敏儿呢?”

其实柳敏儿很想问他:“你想不想她?”但又觉得这话若是出口,实在是好傻,他又怎么会不思念心里面的那个人呢?

柳枫无意被人看穿,就故作轻松,朝柳敏儿道:“你想多啦!”

两人穿过山洞,行不多时,前路忽被一片火红的枫林阻断,小溪从枫林间绕过,直达深处。

激流湍湍,枫叶哗啦摇曳,两人立身其中,被景色所衬,宛如画上去一般,是那般绚烂别致。

忽而前方激流里,猛然砸下一个人来,闪电似的溅起水幕,那人的吃痛声已被混杂在其中。

柳枫赶忙上前将那人从水里捞起,这一看不打紧,惊了一跳,那人竟是宗楚宾。

宗楚宾浑身湿透,多处都有被划伤撞破的痕迹,手里牢牢握着一柄剑,也已折断无几,只留下残缺的剑柄。

柳枫扳过宗楚宾的身子,惊讶道:“宗兄弟,怎么是你?”

柳敏儿也正自奇怪,不觉问道:“对呀,你怎会在这里?”

宗楚宾神色忧惶,面上竟微微泛苦,低低地道了声:“李兄,多谢搭救!”便就神智呆呆地看着上流,好半天不曾言语了。

最后呆了一会儿,他口称有事,便急忙辞别柳枫。

柳枫脑海中浮现着他闪烁的目光,想及柳敏儿所说,上面是上官府建在此处的屋子,极想上去看一看。

正在这时,柳府有下人来唤柳敏儿,燕王殿下已到府中,而且另有皇太弟李景遂也来了,几人说起它日司造船舰之事,希望柳敏儿前去招呼。

柳敏儿见柳枫发愣,也想转移柳枫多日忧急的心思,便朝柳枫道:“李大哥,我们回去吧!”(未完待续)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万相之王 从长津湖开始 星汉灿烂 修罗武神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从木叶开始逃亡 陆地键仙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我有一剑 人族镇守使
相关推荐:猩红降临老公,我要离婚!中国式离婚冬日不曾有暖阳超级生死簿无限之超越诡灵异道诡异游戏:我有异常代码超级校医星神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