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烈心神一恍，眨眨眼，零碎的冰碴从睫毛上掉落，薄薄的白霜迅速消融化为清水。

曙光初绽，晓月西沉。

及烈猛跳起来一掌切出，掌缘附近的空气泛起阵阵波动，一道极强横的劲气倏忽涌出暴射进直线内的两棵树干，咯咯咯，连串刺耳的声音响起，那两棵不算太细的树便轰然倒塌。

及烈半垂眼睑感觉体内奔腾不息的真气，如他师父崇一这般边境成长起来的武者大都悍勇无畏，拳脚或是兵器的招式都不会像中原地区的门派家族那样讲究章法，而是以实用刚猛、灵活多变为主，力求一击必杀，崇一的武功更有种特殊的性格烙印。

那就是讲求自然。

莱州临海，幼年起崇一便让兄弟俩在不停冲刷沙滩的海浪里扎马步，齐腰深的海水里长跑和搏击，年岁稍长，崇一带着他们随渔民出海，风浪里击杀海里凶猛的大鱼，那些奇奇怪怪的大型鱼类速度和力量异常惊人，及烈和宇文融在大自然的锻炼中学会如何狙击这些鱼类，崇一则帮助他们从数场斗争里总结游鱼的攻击方式，却从未强硬的让他们学会什么固定招式。

此时及烈的心思还停留在彻视时那些流动的水雾光彩，联想起不知该恨还是该谢的文鳐鱼，再想到莱州湾那些岁月的浪里搏杀，左手掌模仿鱼头几乎成直角摆动，一般情况下作为重心支撑的右脚会朝反方向用力，及烈调整内息双足内移，身子形似弯弓，绷紧反弹，出掌其速如电，狂涌的真气在空气里竟发出闷响。

轰！

房屋小半面墙壁被及烈凌空打个粉碎，碎瓦木屑簌簌掉落。

稍远处宇文融直摇头，“你拆房子倒是挺痛快，再继续下去我们迟早得睡到大街上去，我决定了，要在终南山附近买栋别墅居住，山里怎么砸都不用花银子。”

李嗣恭怀抱从宇文家酒窖里搜出的美酒，惊异的盯着及烈奇特的动作，咋舌道，“这招在同时对付两人甚至更多敌手的时候相当实用，出其不意便可将一个敌手撂倒，顺势回身就可对付另一个。”

不久前他扣住宇文融脉门，故意输进极强的灼热真气，引得宇文融体内元丹真气沸如滚水，宇文融难受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及烈又被神秘人指尖溢出的冰霜冻成雕像，就在他以为自己和及烈要彻底交代时，李嗣恭笑得十分欠打，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我至是受人之托帮你个小忙，会有点疼，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忍忍就过去了。”

说着催动这股热气运行，宇文融被烫得险些尖叫，急忙咬紧牙关忍住，心里将李嗣恭的祖宗八代统统问候个遍。

李嗣恭慢条斯理解释道，“你丹田内存着文鳐鱼的元丹真气却不会用，和坐在宝山上数铜钱没什么两样，虽然你可以用胎息法慢慢吸收，但是这么一大团不听指挥的真气在体内终究负担太大，现在我就是要强行催动元丹真气行功提高你的实力，你最好常打架来让真气释放，这样你五脏六腑才不会受损伤。”

以宇文融对自身状况的了解自然知道李嗣恭所说属实，可也看出因着之前他对皇帝的劝告，李嗣恭故意将行功过程搞得痛苦无比。

幸而宇文融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近几年大唐边境混乱，流寇丛生，他尚且敢带着商队去临近西域的安西四镇做生意，何况这些对自己有好处的皮肉之苦，只是盯着李嗣恭的少年面孔心底实在有些疑惑不解。

汝阳王李嗣恭在长安城里的名气可超过所有皇室子弟，号称皇族宗室第一美男子，曾是皇孙里是独占鳌头的天才，过目不忘，通晓明经，骑射皆精，犹善音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羯鼓可是当今皇帝李隆基亲自教出来的，同时亦是太上皇李旦最宠爱的皇孙，民间都传闻这位天之骄子是神仙下凡。

其后这位谪仙模样的郡王却迅速以贪杯好酒的恶名让人摇头叹息，长安城里不知多少酒家有过汝阳王豪饮高歌的痕迹，皇家神童的名声没剩多少，反倒赚了个“酒仙”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绰号。

怪的是从来没人说过这位郡王爷还懂道家修真炼气，看他运气行功的悠闲，必然是自幼有道家的高人悉心培养，加上天赋和苦练才能有此成就。

人比人，气死人。

李嗣恭的天纵英才只怕连及烈都要有所不及。

及烈身上冰霜融化前，宇文融的苦刑才勉强结束，他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全身衣衫湿透，调动丹田气息，一股暖融融的真气循着经脉流动，宇文融不免喜形于色。

李嗣恭消失片刻拎着酒坛再度出现，身穿黑斗篷的神秘人已然不见，及烈冰融陷入半梦游状态，身形乱晃，忽而出掌，忽而纵跳，忽而呆站，李嗣恭瞧着有趣，蹲下撞撞宇文融肩膀，“那家伙在练什么怪招？”

宇文融没好气答道，“没看到他像鱼一样滑来滑去，看起来是以我们师父那套潜游掌法为基础，加以修改来适应他自己的情况。”

李嗣恭瞪大眼睛，小小哦了一声。

有本事自创招式的人大多会成为一派宗师，虽然及烈还未到达那种地步，单是能把师门招数完全吸纳改变到适合自身已是不易，只因这世间没多少人会去挑战权威质疑师门所教授的东西。

半晌，及烈身形猛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目张开，精光四射，身形兜转，一套掌法行云流水般演练出来，李嗣恭暗暗吃惊，及烈双脚几乎是在地面滑行，配合每一掌击出都有种难以言明的流畅感。

如鱼潜游，水中突击，缓中有疾，圆滑自若，一套潜游掌的变招打完，及烈收敛心神，随意扫视庭院，见到李嗣恭猛冲过来抓住他肩膀追问，“那个帮我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李嗣恭宽袖舒展将他撞开，身如飘叶向后飞去，远远笑道，“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

及烈脸色骤变。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