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这声炸雷似的怒吼，惊得宇文融心神摇动，险些呛水。

这声音自幼伴随他长大至今，教他习武，容他胡闹，在莱州时他每次惹祸被母亲罚跪都在半夜偷偷给他送馒头，他绝不会认错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师父崇一。

按捺下立刻跳出去帮忙的冲动，宇文融强迫自己等待最好时机助师父一臂之力。

只听惠范冷哼，“还以为是谁？十几年不见，你也学会偷袭了。”

崇一怒道，“几片破瓦算哪门子偷袭！惠范！咱们不用废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十五年前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本教杀人害命，现在呢！及烈和阿融还都是孩子，你竟也下毒手害他们！”

“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惠范语调拔高，显然被引出火气，“要不是你私自带着元家的孽种逃走，怎么会惹得则天皇帝不悦要拆毁大秦寺？害得大秦寺变卖所有值钱的东西又东挪西借在洛阳建造‘大周颂德天枢’才平息皇帝怒火！我这么多年为护景教呕心沥血，你呢，躲得远远的还算什么教徒！”

崇一陷入沉默，良久叹道，“惠范，这不是你害人作恶的理由。”

惠范长声大笑，充满难言的苍凉之感，“作恶？”他反问，“崇一，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你以为现在大秦寺遍布百城教徒十万是怎么来的？靠你给那些平民治病传道吗？是靠我！靠我得到皇族的赏识将景教发扬光大，为此我宁愿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妹妹，何况是元家的孽种，十五年前我就不该放过他！”

宇文融听见师父崇一呼吸急促，声调抖得厉害，“是你……”崇一哽咽道，“竟然是你下手杀害黛丝……”

闻听此言，宇文融吓得呆住，黛丝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她就是兄弟及烈的生身母亲啊。

外面一声狂喝震颤空气，掌风呼啸，刀气蜂鸣，两人这十几年的恩怨决堤般轰然爆发，宇文融倾听接连不断的爆破声就可想见战局必然分外激烈，他和惠范交过手清楚对方斤两，并不特别担心师父崇一，但春十娘既然是黑夜蝶现任首领，武功应该不弱，她始终在旁默不出声，宇文融更怕师父在这女人手里吃个暗亏。

他凝神在激战声中寻找春十娘的动静，等了半柱香时间，耳尖微动，一丝细微难辨的轻响，崇一低声闷哼，宇文融听声辨位，劲气狂吐，掌心匕首突破缸壁暴射而出，同时撞翻木盖窜上半空，正瞧见匕首穿透惠范大腿迫得对方单膝跪倒痛叫出声。

这下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春十娘美眸圆睁，素手疾扬，数点寒光流星赶月般直奔宇文融。

折扇刷的大开，宇文融腕间半旋，扇面横扫暗器叮当作响，他灌注在折扇里的凌厉劲气让檀木扇骨坚如钢铁，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惠范的阴阳轮呈弧形交错突袭，宇文融对这东西颇为忌惮，食指挤进扇骨间的空隙快速旋转折扇。

嗡！

阴阳轮被折扇撞开，宇文融也即将落地，崇一脸色大变朝他冲来，宇文融余光一扫骇得魂飞魄散，不知何时春十娘移动到他右后方，半截雪白小臂无声无息切向他后颈，上面还缀着沉甸甸的红玛瑙手镯。

宇文融人急生智，将飞旋的折扇朝后抛去，脚尖落地猛朝前冲。

懒洋洋的娇笑突然在他耳畔荡漾，“小公子好硬的心肠，怎么都不愿和奴家打声招呼？”

柔软滑腻的手掌按在宇文融肩头止住冲势，春十娘另一只手掌接住折扇轻轻摇动，替宇文融扇起阵阵凉风，咯咯笑道，“瞧公子热的这满头汗，奴家的服侍还合公子心意吗？”

宇文融有苦难言，咧嘴答道，“春老板这样的美人肯替我打扇，不知多少王孙公子得羡慕死呢。”

春十娘嗔道，“油嘴滑舌。”掌心暗劲猛吐，宇文融经脉顿如火烧，他脸色一白单膝跪地。

“阿融！”

崇一单手捂着肩膀伤处怒视春十娘，“放开他！”

“放他？可以呀。”春十娘语气温软，手里折扇依旧摇动不止，“奴家和小公子也算熟悉，不如这样，奴家斩断他一条腿就放人好不好？”

宇文融倒吸口凉气，崇一脸都白了。

春十娘眉眼弯弯，涂着蔻丹的指尖由宇文融肩膀移到颈动脉，状似无力的搭着，而崇一和宇文融心里都清楚，这个女人能轻而易举要宇文融的命。

“瞧你们吓的。”春十娘以扇掩唇噗嗤笑道，“要不然，你这大个子替他断一条腿，我也放过他好不好？”媚眼在崇一脸上流转，春十娘声音愈发甜腻，“还是说，你觉得你一条腿远比宇文公子一条命来得重要。”

崇一面容肃然，“当然是……”

“师父！”宇文融打断崇一，“这女人如对你有些忌惮，提这条件分明是要你自残无力反抗，要是答应咱们师徒就会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收拾掉……”

春十娘手掌收紧，宇文融噎住。

“杀了他！”

惠范简单处理过伤处，斩钉截铁下命令，春十娘犹豫片刻，俯身在宇文融耳畔叹道，“公子可别怪十娘心狠，谁让你得罪了十娘那冤家，饶你不得。”

手掌掐住后颈，劲气将吐未吐，院门哐当一声打开。

众人视线皆往院门处招呼，青衣布衫，双肩微缩的崔希逸手推门扉抬脚还未踏进院子里，春十娘怔愣，宇文融抓住她分神的一瞬间，右臂格挡春十娘在他后颈的手掌，左臂屈起肘击她的小腹。

春十娘腹部猛向后缩，挥扇就要给宇文融苦头吃，谁知院门的崔希逸妈呀一声转身就跑。

“追！”惠范大喝着跛着脚急急追上去，春十娘后撤，劲气象征性泻出，不等结果轻身飞纵，追着崔希逸和惠范跑出院子。

宇文融大椎穴灼痛难忍，一时半刻竟无法起身，崇一飞奔过来给他把脉，稍稍安心，“问题不大，休息休息就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保护那个无辜的人不受惠范伤害。”

说完纵身飞上屋顶望惠范追去。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