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特殊一词，赵红愈忽然想到了帮会，想到了码头——石破天惊！这想法刚一冒头，刚一闪现，他的思想便像被什么东西凌空扑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思路，深究不放。终于，他像冯九那样，用了一个以拳击掌的动作。

没错，绝对没错。就像上海滩那样，江城这年代各地的江运码头，绝多都被帮会、帮派掌控着。码头上的帮派、帮会的势力都很大，生意也很大。他们占地宽阔，欺行霸市，武力争战中打斗成风，血性事件时有发生，以致这年代的所谓当局，甚至包括日占区的日本人，也少有胆量和能力去同帮会势力一较高低。

那是一方独立王国，又是一片只认金钱，不管政治，不分良莠的乐园与垃圾场。这种去处，不仅是江仕航应该选用和抱厚望的地方，而且船运货物到此，存放十分方便。因为各家码头供客户租用的货仓，像棋盘上方格一样横竖成行，星罗棋布；凡水上货运到此，不管南来北往，都可任意租用。同时，那种地方的管理也相当宽泛，只要你按天或按月缴纳费用，即使货物存放一年半载，概不干涉。

这就是赵红愈突然想到的，带有“特殊性质”的地方。当然，赵红愈同时也想到了，如果江仕航选用的真是码头那地方，他势必隐瞒货物中包裹有金银的事实，必须玩弄瞒天过海的招术。不过，那措施实施起来倒也太不难，因为码头上的货仓存货，只认货物清单和清点件数，只顾照章收钱，负责保管，自然也就没道理，没缘分去想象货物中还有黄金白银了。

因为敢在货中藏金藏银，而又掷于码头不管不顾的事情，旷古未见。但狡猾的江仕航不是平庸之辈，他有胆量去破天荒，敢去打那个擦边球。

左云见赵红愈的脸色终于从沉思中解放出来时，她忙问：“你想出眉目、找到地方了？”

赵红愈俏皮道：“谈何容易呦，你当我是诸葛亮？”

左云说：“不对，没有眉目，你会笑？”

赵红愈嘻嘻道：“不笑还哭？快去刷牙洗脸。”

左云跺脚说：“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赵红愈像对小妹妹似地拍了拍左云后背，说：“听话啊，洗毕了，我出去通知豹哥，顺便买吃的，吃饭的时候我再细细告诉你。我还等着你这位思维缜密的小丫头、大才女，为我和豹哥当参谋，为我们出点子呢。”

左云甜蜜地一笑道：“好啊，当仁不让。”

“呵呵，”赵红愈笑道，“看你这点点小出息，让你当个参谋那啥的，还叫当仁不让？应该说是大材小用了才对。”

左云同样呵呵一笑道：“好啊，好啊，母猴子慧眼识珠，知我者母先生也！”

“慧眼识珠，”赵红愈盯着左云娇媚的脸庞，忽然俏皮道，“当然，当然，不具一双慧眼，我怎敢找个野丫头当媳妇？”

“去你的！”左云甜笑着赶走了赵红愈。

当赵红愈买回饭菜，左云已经梳洗完毕。吃饭时，赵红愈才如实地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最后他问左云道：“你看呢？”

“慢，”左云提示道，“江家父子昨晚说到的是‘仓库’，而码头，码头存货的地方，应该叫作‘货仓’吧？”

赵红愈说：“很好，你很心细。可是以我看来，在一般人的眼中，凡是专为存放物品的地方都可以称作仓库。所以这里的‘仓库、货仓’应该为同一概念。江家毕竟不是码头上的人，在他们的习惯上，没有‘货仓’称谓应是正常的。”

“噢。”左云说着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么说，就没问题了。红愈哥啊，我在想，你这颗脑袋瓜确实够发达，就那短短的十多分钟，你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江仕航的孤狸尾巴，厉害呀。”

赵红愈满腹得意，嘴上却谦逊道：“哪里，哪里。不过这么说，你认同了我的看法？”

左云点头说：“不，我不是认同，而是赞同。因为我想遍江城，想遍天上地下，也没有为江仕航找出比码头更具合理性的‘仓库’。试想：江仕航那船黑货存放码头多方便，船来靠岸，卸货进仓，说一声暂存待转运，顺理成章呀。这种不留痕迹、神鬼不觉的存放办法，远比他搬回家中更安全嘛！这种安排，令人不能不佩服江仕航的狡猾和老到。只是，红愈哥你想过没有，码头那可是帮会的地盘，我们很难进去调查、核实货仓的东西，更别说以后怎么搬走那批赃款了。”

赵红愈说：“是啊，这事还真是个大难题……”

“什么大难题，能把我们的臭小子憋住呀？”冯九一步跨进门来说，“呵呵，看你俩这神情，定有大好事吧？”

赵红愈“嘘”地做了个神秘动作，他一边为冯九脱风衣，一边伏耳低语道：“特大消息，江仕航死了。”

“啊？”冯九惊讶道，“怎么死的，啥时候？”

赵红愈说：“昨天晚上死的；至于怎么死的么，估计，大概是被豹头冯九之神威吓死的。”

赵红愈的一本正经，迫使左云终于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嘿嘿，”冯九突然明白地，擂了赵红愈一拳道，“不着调的臭小子，这种玩笑你也开？”

赵红愈夸张式地护着肚皮说：“活天冤枉，这不是玩笑，江仕航真的——形同死了嘛。不信，你快让左云放录音。”

左云重放录音，冯九认真地从头听到尾，沉吟好久才高兴地说道：“好啊，工夫不负有心人，你俩、我们的辛苦终于有了收获！快说说，说说你们的认识和看法。”

赵红愈看着左云，道：“你给豹哥汇报吧，你的嘴皮子比我利索。”于是，左云细细地述说了她和赵红愈的分析，最后侧重道：“这结果都是红愈哥得出的，我只是敲了些边鼓。”

冯九高兴道：“很好，很好，我完全赞同你俩的分析和看法。下面我们应该怎么办？”

赵红愈说：“下面就是你听到的那个‘大难题’了。这个难题是左云提到的。她说，码头是帮会的地盘，我们很难进去调查和核实货仓的东西，更别说怎么搬走那批赃款了。”

冯九沉思一会儿说：“嗯，这的确是个大难题，不过这事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件事的调查工作，我们必须视为高度机密。整个调查核实过程中，除了我们特侦小组内部人之外，绝对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很可能会因我们涉足码头的不慎，招来四面受敌，甚至受更多方面的攻击。”

左云吃惊道：“天哪，不是耸人听闻吧，会有哪些方面？”

冯九哼了一声道：“说出来，你们不说我轻敌就罢了，还什么耸人听闻？你们想一下，原本就有几双眼睛盯着我们？”

左云脱口而出：“就江城而言，有日本人和军统——两方面。”

冯九问：“还有呢？”

左云说：“好像没有了吧。”

冯九点头说：“是的，江城比起兰溪，我们的对手似乎要少一些。但这只是短时间的表面现象，是众多势力还不知道兰溪捐款到了江城。但若相反呢，一旦捐款已到江城的事情被泄露，那闻风而动的阵势，可远比兰溪厉害呀。因为江城的黑势力不仅远比兰溪的多，而且更厉害，我们不能不防。”

赵红愈点着头，他内心明白，江城不仅有垂涎三尺的日本人和军统，还有其它众多势力和狡猾的江仕航。如果江仕航一旦发觉冯九盯上了他的码头货仓，那老贼势必穷凶极恶，手段百出地加以反扑，料想那种凶残和带来的危险程度，决不会次于军统和日本人。除此，如果调查中稍有不慎，稍有泄露，还会惊动码头帮会及黑势力。黑帮不是保密局，那里面鱼龙混杂，口风松动，一旦传播开去码头上有黄金白银，闻风而动的参入者，恐怕就不单单是某一码头，某一帮会了。那些见钱眼开的人，定会风起云涌，蜂拥而至，难免血腥打斗。到那时，围攻特侦小组的岂止三方面，恐怕八方面、十方面都不止。

赵红愈想到这些，也就说了个大概。

左云听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毛骨悚然，汗毛直竖了。”

冯九说：“也别太紧张。其实，只要我们能够保守秘密地暗中调查、核实清楚之后，安全提取赃款的办法，还是很多的。比如，我们可以伪造存货单、提货单等等手续，再冒充接货人，即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逆江而上，让那船‘棉花、羊毛’重回故里重归兰溪，并不是办不到。”

左云高兴道：“嗯这办法好，组座你真敢想啊。可是，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考虑办理提货单之类的东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从码头提走那船货物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