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林轩的第二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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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12月15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剧组比原计划提前一天,完成了魔都所有戏份的拍摄。次日,他们来到了魔都周边的昆山市周庄镇。在这里,剧组将拍摄水乡行船的戏份。

就为了拍这么一组二十多秒的镜头,张亿謀在开拍前把江南的几个水乡小镇都走了一遍。

周庄镇游船码头出门左拐的河岔上,有一座名为“褚家桥”的石拱桥。张亿謀选景时,一眼就看上了这座桥。而这座“褚家桥”,电影上映后,就被镇政府火速改名为“外婆桥”。

“两条乌篷船穿行在鳞次栉比的古屋中间,一座别具风格的石拱桥架在弯弯的河道上。”这是张亿謀写在分镜草图上的原话。林轩看了他画的草图和写的这句话,不得不承认,老謀子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真正拍摄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开拍之前,协拍单位周庄文化站从镇上找来的群演不符合张亿謀的要求,被他直接打回去重找。站长张继寒骑车去乡下找了一批男女农民来,他才算是满意了。

拍摄开始后,张亿謀穿着军大衣在桥顶指挥拍摄,两条乌篷船由东向西摇去。他突然叫停了拍摄,原因是他在监视器的画面里发现船上有几张尼龙纸— 这明显不是三十年代该有的东西。

重新再拍,张亿謀又发现这条河岸的建筑物上有几根天线。协助拍摄的张继寒立刻联系了广播站。广播站还算给力,立马就派人把电视天线给拆除了。

再次开拍,河道里突然由西向东开来一艘白色游艇。很显然,这种现代产物是不能出现在镜头里的。于是,张继寒又和旅游公司的负责人联系。经过一番交涉后,对方同意在半小时内不让任何船只进入苏州河周庄段。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剧组在周庄拍了一上午,终于达到了张亿謀想要的效果。

拍完周庄的戏份,剧组下午便前往北箭壶岛,接着拍船上的戏份。

林轩饰演的唐水生被倒吊在风帆上,双眼怒睁,满脸倔强。

“明年开春啊,岛上那块地方能长出一蓬好草来。”李保田饰演的唐老爷对船上的众人说道。“那块地块”,很明显指的是埋葬宋二爷和小金宝的地方。

“大哥说的是。”付彪饰演的郑三爷唯唯诺诺的应道。

“爷爷。”茜茜饰演的小阿娇看到水生被倒吊着,有点不忍心。

“嗯?”唐老爷何许人也,小阿娇一张嘴,他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把水生哥放下来吧。”小阿娇看向水生,开口求情道。

“一会就放下来,他一点都不疼,别害怕。”小阿娇的话没有出乎唐老爷的意料,他先是假意安慰对方,然后又说道:“阿娇啊,你养过狗吗?好狗都得调教,我这是调教他呢。”说完,他看向水生,脸上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

“阿妈和姨娘呢?你刚才不是说,一开船我就能见到阿妈和姨娘了。”小阿娇突然想起了她妈妈和小金宝,于是便问了起来。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她妈妈和小金宝早已经被埋在那座小岛上了。

“你阿妈和姨娘坐另一条船先去魔都了。到了魔都,你就能见着她们啦。”唐老爷的话似乎很真诚。他“满目慈祥”的看着小阿娇,那感觉就像时一个带着孙女春游的爷爷。

“那我也去魔都。”小阿娇听到唐老爷的话,很是兴奋的说道。

“是,你现在也是去魔都啊。”唐老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了。

“我到了魔都,有没有漂亮衣服穿?”小阿娇想起满身珠光宝气的小金宝,一脸羡慕的问道。

“有。”唐老爷看着她说道。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小金宝。

“戴不戴好看东西?”小阿娇继续追问道。也许,在她的内心里,也住了一个小金宝那样的女人吧。

“戴,首饰,戒指,都戴!”唐老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的魔力。这一刻,他就像是那个蛊惑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的魔鬼。

“我也想,像姨娘那样。”小阿娇最后看了一眼水生,然后语气坚定的说道。

唐老爷摸了摸小阿娇的脸蛋,语气轻佻的说道:“好,就像姨娘那样,像你姨娘那样。”

水生听到了这句话,好像看到了小阿娇未来的命运,他狠命的挣扎了几下,却徒劳无功。口袋里的三个大银元掉到了小船上,蹦跶了几下之后,最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掉到了河里。

“咔!过了!太棒了!茜茜,非常好。咱们一会再来一次,你像刚才这样演就行。老吕,你注意看林轩眼神移动的方向,一会就按照这个来摇动摄影机。”张亿謀对刚才的拍摄确实很满意。

这一段长镜头,表演难度可不低,尤其对茜茜这样的小朋友来说。整个过程,她一共需要看向倒吊着的林轩五次,每次的神情都要有细微的变化。什么时候看,神情怎么变,这些都不能弄错。

“我知道了,张伯伯。”茜茜赶紧应道。

“好的,张导。”吕乐自然也毫不含糊。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咔”后,就赶紧把林轩从风帆上放了下来。倒吊的时间不长,林轩除了有点头晕,倒是没有什么其他不适的感觉。

“轩轩哥哥,你没事吧?”茜茜刚和张亿謀说完,便走到林轩面前,关心的问道。说完,她还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没事,茜茜,我好着呢。你赶紧准备准备,一会摄影机调整好了,还得再拍一次。”林轩安慰她道。他内心还是很欣慰的,觉得这么些年,没有白疼自己这个干妹妹。

很快,吕乐便把摄影机倒着固定好了。接下来,他就要以唐水生的视角来拍摄刚才那一段的主观镜头了。

晚上,剧组的众人聚在一起吃饭。白天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大家的心情自然也是很不错的。

林轩见张亿謀心情似乎很好,觉得是时候了,便开口说道:“张伯伯,咱们今天拍的,应该是影片的最后一幕吧。”

“是啊,在成片中,今天的戏份放完了,就是以你的视角,小船缓缓从小岛驶向魔都的镜头,配合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童谣声。这时候也开始播放演职员的字幕,播完了,电影就结束了。”很明显,电影该如何剪辑,早就在张亿謀的心中了。

“我总觉得,用这场戏结尾,观众看完了,多少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唐老爷成了最后的大赢家,小阿娇成了下一个小金宝,水生似乎也要成为下一个六叔了。电影是以水生的视角来推进的,观众们很自然的,就会把自己代入水生这个角色。他们肯定不希望水生变成六叔,对吧?”林轩这是从观影的角度来分析这段镜头。

张亿謀的电影,至少在1995年以前,大部分都是作者电影,很少会顾忌观众的感受。林轩不一样。上一世的他,拍的是观众电影。他拍每一个镜头,首先考虑的就是:观众们看了会怎么理解?能满足他们的观影预期吗?

“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剧本上不是写了吗,水生听到小阿娇说要成为像她姨娘那样的人时,使劲的挣扎了起来。这个镜头,就代表了水生的抗争。你当时演的很不错,小轩。”张亿謀很耐心的跟林轩解释道。

林轩自然知道这个镜头的寓意。但他觉得,这种隐喻,真的不是普通观众能看懂的。

既然铺垫的差不多了,他便直入主题的说道:“我觉得,仅仅这一个镜头,似乎还差了点什么。我想啊,咱们不如在影片的最后加入一个彩蛋。”

张亿謀突然来了精神。他看着林轩,开口问道:“彩蛋?你是说像詹姆斯·卡梅隆的《异形Ⅱ》那样,在演职员表播放完后,出现的那段抱脸虫悉悉索索爬动的声音?”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咱们的电影,也可以在最后加上一个彩蛋镜头,来暗示水生的宿命被打破了。”幸好张亿謀对彩蛋很了解,否则林轩都不知道该咋举例了。

他原本想说《哥斯拉》最后的彩蛋,但话到嘴边,才想到《哥斯拉》是1998年才上映的。

“怎么暗示?”张亿謀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瞎想的,您就随便听听啊。若干年后,就在原来唐老爷的的大宅里,他被倒吊在天花板上,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背对着他,说了一句‘唐老爷,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这个彩蛋镜头,和咱们今天拍摄的结尾一样,也采用倒立机位拍摄,只不过换成了唐老爷的视角。当然,因为他的眼镜被打掉了,所以画面可以处理的模糊一些。”

“由于观众只能在电影里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这个人究竟是谁,全靠他们脑补。由于他们把自己代入了水生的角色,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就是打破自己宿命的唐水生。他没有变成另一个六叔,而是变成了另一个唐老爷。”

“嗯,或者说,他没有变成一条狗,而是变成了狗的主人。”林轩描述完彩蛋镜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他敢保证,加入这个镜头后,观众们肯定会看的更爽。从狗变成狗主人,这不就是大男主爽文的情节吗?

“哈哈,你这小子报复心很强嘛!我吊了你一次,你就想方设法的也的吊我一次,有意思啊,有意思。”李保田听了林轩的建议,哈哈大笑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他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对着张亿謀说道:“张导,我觉得,林轩这个建议是可行的。您不用考虑我,我还不到五十呢,被倒吊个几分钟,屁事也没有。”

张亿謀听了二人的话,兴奋的大喊道:“小轩,你这个建议太牛逼了,我甘拜下风!华国的电影,以后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当然,以上只是林轩个人的臆想。

现实情况是,张亿謀听了二人的话后,不置可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过了几天,林轩拿到补拍镜头计划表后,还是在上面看到了彩蛋镜头的编号。

老謀子啊老謀子,你还是被我林某人说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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