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牧洛笛和十四算是定下婚约了，但成亲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十四已经脱离了皇家，姑且可以算是没有需要向其交代的亲人。但牧洛笛虽然算是恢复了自己的姓名，但到底还是以白翳兮的身体存活于世的。

白家又不是没人了。她要成亲，当然也要跟白家的长辈交代。不过，虽然远在北荒之地的白家父子让人传了平安的消息过来，但那只意味着白家父子知道了牧洛笛他们住在泯镇，至于他们自己的行踪是半分没提。

眼下，牧洛笛需要报备的人就只有陆芜贞和君儿了。由于陆芜贞对上官家的人心里有怨，所以十四也一直没有正式拜访过陆芜贞。可总不能他们都要成亲了，还不好好认识一下吧？

跟十四商议过后，两人决定第二天就带着牧惜缘一起去泯镇一趟。

因为不清楚嫂子现在对十四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牧洛笛也不好贸然上去直接说成亲的事情，只好让十四先去绣坊看看。等她探过了口气，再来决定要怎么跟嫂子说这事儿。

可是临到分开时，十四又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心慌，连忙拉住了牧洛笛，问道：“若是嫂子不答应咱俩的事儿，你会反悔吗？”

他不是没见识过她对家人有多在乎，相反正是她那种为了家人而坚韧隐忍的温情一面，让他忍不住用视线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可也正因为清楚，才担心她会因此而反悔。

“我决定要做的事情，你可曾见我因为什么而动摇过？”牧洛笛轻笑一声，顿住脚步，回头反问道，“我这样固执的人，可能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喜欢了。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反悔呢？”

十四蹙眉想了一会儿，确实没发现什么她决定要做的事情却中途变卦的，只好暂时接受了这个理由，自我安慰道：“说的也是，世上应该也找不出比我更想对你好的人了。就算这回不行也无妨，反正你嫁我的那一日，无论还要多久，我都等得起。”

“嗯，等嫂子和君儿更安定些，等缘儿长大一些，我们一家三口就搬到别处去，安定下来好好生活。到了那时，就算嫂子依旧反对，也管不着我们了。你觉得这样可好？”牧洛笛这回去也只有一半的信心，所以也没心思去戏谑十四，而是认真地建议道。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十四心潮涌动，却只能将她连带孩子一起拉进怀里，动情道：“阿笛，你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值得被任何人爱。”

对十四的这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发言，牧洛笛一笑置之，安静地任他抱够了，两人才总算是分开了，一个去了陆芜贞的住处，一个去了绣坊。

等牧洛笛到时，正是要准备午饭的时间。她来时特意绕道去买了新鲜的食材，就是想着亲手做一顿饭菜。

陆芜贞正好带着君儿从私塾回来，见她来了，是又惊又喜，连忙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把人让进了屋里头。

“昨儿个君儿还说过两日要跟师傅去采药，顺便去看看你和缘儿呢，没想到你今儿就来了。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缘儿还乖吗？”陆芜贞把食材放好了，这才笑问道。

白问君对牧惜缘是特别喜欢，三天两头就想着要去看弟弟，不过这头又有娘亲希望他学好课业，那头跟师傅学医又是自己的兴趣爱好，能给他去看弟弟的机会实在不多。眼下瞧见了，干脆是拉着牧洛笛的衣襟就不撒手了。

可惜牧惜缘对这个哥哥的热情并不感兴趣，反而是外头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更吸引他的注意力，甚至这陌生的房间那些书架上的书都比跟这个哥哥玩看着有趣。

不过他还不会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思，牧洛笛领会不出他是怎么个意思，又见君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她，自然是把他放到了美人榻上，给了他一个小木偶玩，又让君儿看着他别摔下来了，就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陆芜贞原本还有些不放心让一个孩子看着婴儿，不过看君儿一脸身负重任的认真，果然十分尽责地看着缘儿，缘儿一到美人榻的边沿立刻就被他一板一眼地搬回中间去。如此，她也就放下了心，跟着进了厨房。

“也就是你这个当娘亲的心太大了，当真丢给君儿就不管了，也不怕磕着碰着了。”陆芜贞见牧洛笛生了火又去收拾食材了，连忙上前帮忙，还不忘唠叨两句。

听到这话，牧洛笛笑着应道：“是是是，我是心大了些，不然也不至于在那样紧急的形势下生下这小东西了。不过，君儿可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小男子汉，我相信他能看好缘儿的。”

不提这话题也就罢了，既然提起来了，陆芜贞当即问道：“说起这个，你倒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前几日还好好来镇上看过大夫说还有一月有余，怎么半月不到就直接生下来了呢？”

当时情况紧急，后来牧洛笛又十分虚弱，就不想让陆芜贞他们担心，就晚了几日才让托马大爷给他们去了消息。

听到消息时陆芜贞是一头雾水。但每逢她去看牧洛笛母子，十四又总在旁边，有些事情过于私密，不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八卦，她也就忍着一直没问。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问清楚了，她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她想八卦到底，牧洛笛却是眸光一敛，转移了话题问道：“这月北荒可有消息传回？爹爹和大哥可都安好？流放到焦的那两个兄弟又如何了？”

“前两日已经传了消息来了，家书我看过就烧了。你让人送去的银两和衣物他们都有收到，不过爹的意思是，让你别费这心了，好好照顾自己和缘儿就成了。爹还说，缘儿虽无法姓白，但永远都是白家的子孙。”提到了丈夫和公公，陆芜贞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过去，叹了口气，答道。

说到这里，牧洛笛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京城的形势尚且不明，白家尚未完全抽身，缘儿只好跟着我改姓牧了。虽然不能姓白，但缘儿也不会姓上官。爹爹能理解我的意思就好，只是不知他对上官家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爹那个人，刀都架上脖子了，还惦记着祖训。要让他去恨上官家，除非是我们都被上官家的人亲手杀了。你大哥又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痴人，他欣赏一个人或厌恶一个人又哪会是因为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说到这个，陆芜贞也是无奈。

这么数来数去，结果最在意这件事情的，反倒是她这个白家的媳妇儿了。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这跟皇帝不急太监急从本质上来讲也就是一回事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牧洛笛一边做着菜，一边问道：“那嫂子你呢？我们来江南也有小半年了，你心里头还恨着皇家人吗？”

“我当然恨！”陆芜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果不是有我们白家给他们守这江山，还皇家？只怕早就不知道这羽国还姓不姓上官了！上官寒那老儿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事，结果现在这羽国就差没被他的几个儿子一分为三了。这就叫现世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她这么果断的回答，让牧洛笛有些踌躇，又追问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上官寒也得了报应了，对上官家其他人，嫂子还依然有怨吗？”

“上官逸落井下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其他的王爷都只会袖手旁观，说恨得多深未免难看，但绝没好感就是了。”陆芜贞撇撇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十三爷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后来又帮我们脱险，他姑且算个例外吧。”

知己得到赞赏，牧洛笛虽然也高兴，但更重要的问题还没问清楚：“那十四呢？嫂子又是怎么看十四的？”

“他？你说皇家人，我都没想起他也是了。”陆芜贞凝眸看了牧洛笛一会儿，这才笑着应道，“虽然我对他没太多好感，但他毕竟护送了我们半程。我看得出，他待你和缘儿也是真好。所以我也没法讨厌就是。”

之前因为各自的身份与立场，她难免会有些先入为主的看法。但十四那个人实在是太好看懂了，相处过后很少有人还不了解他的。

虽然陆芜贞先前一直认为十四是为了兮儿不当王爷的这种说法不过是市井传闻，不足为信。不过这些日子，她去看望牧洛笛时见到的十四那状态那神情，就差没把对兮儿和缘儿的喜欢直接写在脸上了，对那传闻又有了几分相信。

听到这样的答复，牧洛笛心头一喜，脸上立刻溢出了一个甜甜的笑，说道：“嫂子说的是，他已经不是皇家人了。他和上官逸也完全是两种人，干不出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来。”

陆芜贞作为过来人，瞧牧洛笛那神情就知道只怕不是十四对兮儿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了。不过这兮儿喜欢上一个人就容易钻牛角尖，之前是一门心思要嫁上官逸，谁也劝不住，结果就被伤得心灰意冷。这回又喜欢上了上官逸的弟弟，可别又走进了死胡同里。

“兮儿，你还记得当初上官寒放我们走时给出的交换条件吗？你若是对上官羲动了心思，这不就正中上官寒那老狐狸的下怀了吗？到时，我们就不得不支持上官羲了。我虽对他这个人没什么怨恨了，但要让上官寒称心如意，我也不能接受。”

“我记得。可嫂子，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生下缘儿的吗？我就完完全全地告诉你，十四救了意外摔倒破了羊水的我，在找不到稳婆的形势下，是他替我接生的。我因为失血过多差点丢了性命，再被君儿的师傅从鬼门关拉回后，又是他割腕取血，变卖贴身玉坠换取珍贵药材来救的我。”

说到这个，牧洛笛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说实在的，濒死体验这种事情，一个人一辈子或许都只有那么一回。可对她来说却像是家常便饭了。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对于那些选择自我结束的人而言，只是更怕活着罢了。牧洛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始终是差了临门一脚，然后又被拉回人间。即便如此，她依然还是怕死，依然还是不想死，因为她还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牧洛笛对十四，究竟是感激多过感情，还是感情多于感激，这种事情，早就分不清楚了。但却是十四，一次又一次地解放她内心的恐惧，让她不至于崩坏，不至于丧失生的希望。

那时她抱着不甘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十分确信十四会照顾好缘儿，所以想着死了也没什么。但被夜鹊妙手回春，又知道了十四不顾生死，不恋外物，只求让她活下去的事情之后，她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需要她的人。

缘儿终会有十四悉心养大，嫂子也有君儿相依为命。那么十四呢？谁又来守护他那一颗可能随着她的死而彻底沉寂下去的心呢？所以，她有了决定，要活着，和十四一起，和缘儿一起，好好地活着。

夜鹊于她，重在救命；十四于她，贵在留心。她不知道嫂子会不会明白这样的心情，但却觉得必须要把这一切说出来，为了还十四一颗真心，她必须说出来。

不知道这其中有那么多的曲折，陆芜贞听了是半晌无语，实在无话可说。一方面让害得白家一家离散的罪魁祸首称心实在让人各种郁闷；可另一方面面对这样的大恩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也实在难。

见她有点动摇了，牧洛笛再放重磅消息：“十四知道二哥是临风国失踪多年的太子，假死回国了；他也知道爹爹和大哥并不在焦服刑。但这些他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凭他这样的作为，我相信他的真心。”

牧洛笛的这些话给陆芜贞带来的震惊实在不小。既然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的阻止还有用吗？她的抗议又有意义吗？

说到底，十四本身并没做错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对白家上下都有恩。先是没让他们一路被那些迎高踩低的势利小兵侮辱，还一路好吃好喝地对待他们。再来，他经营绣坊，也时时惦记着在受益里头留着北荒的那一份。后来，他甚至还救了兮儿和缘儿的性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压着陆芜贞，让她无法发出反对的声音来，只能无奈道：“你当真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了？”

见嫂子松了口，牧洛笛坚定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是的，我心意已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