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忆晴到的时候，姬风媱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珠也不转一下，若不是还有呼吸，白忆晴还真以为她也死了。直到白忆晴在她眼前蹲了下来，姬风媱才失神地抬了抬眼，努力聚焦后才看清，眼前的是白忆晴，不是他。她就在这府门口，坐了这么久，下人肯定向他禀报了，可是他就是没有来。

“人都死了，再哭都没用了，还是早点让她入土为安吧。”白忆晴其实今日一大早就知道上官若裳孩子没了，但因为感了风寒，所以一觉睡到了正午时分。想着用过午膳后就来北安王府瞧瞧时，结果被娘叫到书房语重心长的教训了一番，大约是当初云路熙大婚时她动静闹得太大了，以至于后来一提到北安王或者北安王府，爹娘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即使她保证了又保证，可娘还是罚她去书房抄经去了，十遍，少一遍都别想出书房。正当她长吁短叹之时，张羕来了，一脸凝重，说萧潇死了，要她去北安王府陪陪姬风媱。还没等她答话他就走了，她跟他很熟吗？他叫她去她就要去？不对，昨日上官若裳的孩子才没了，今天萧潇就死了，这事不简单，她还是去瞧瞧吧，于是一来就看到这番情景，别说，纵是她与姬风媱没什么交情，可看她这模样，真是挺惹人心疼的。

“我要带她回家。”这北安王府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从来都不是。

白忆晴找来马车，扶起姬风媱与萧潇，一路赶回姬府去了。

如今正是五月，鸢尾花开的正好，黄灿灿的一片，煞是好看。姬风媱把萧潇葬在了杨念酒的旁边，失神的看着那块墓碑，眼泪就砸了下来，“萧潇姐，我们现在回家了。”

白忆晴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姬风媱沉默片刻后却兀自说出另一番话来，“白姑娘，若是日后我死了无人收尸，能否拜托你将我带回来葬在这里。”

这话听起来真绝望啊！白忆晴点点头，“好。”

“谢谢。”

白忆晴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上官若裳和萧潇的事，都不是偶然吧？”

姬风媱点点头。

果然如此，幸好她放手的早，不然现在或许也是这般，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

“今日多谢白姑娘了，只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姬风媱离去时眼里的决绝看的白忆晴一惊，想上前劝劝她，但想来似乎也没那么深的交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劝了她也未必会听啊。

姬风媱一路轻功踏过，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落在了北安王府的院子里，她在自己房间点上迷香后猛灌了自己一坛酒，随即提上一小壶便径直往上官若裳那边去了。

“云路熙。”借着三分醉意，姬风媱摇摇晃晃地走到云路熙面前，“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你告诉我，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

看着姬风媱哭着哭着又笑了，云路熙与上官若裳对视一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路熙，你知道吗？自我两岁多时双亲离世，就一直是萧潇姐照顾着我。算下来，已有十八年之久了。她之于我，是什么样的意义我想你明白的吧？”

云路熙点点头，是的，这一点，他感同身受。

“你说她怎么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呢？她怎么就放心剩我一个人呢？”

“风媱……”

姬风媱抬起头来看着上官若裳，轻轻扯着她的衣袖，“上官若裳，你姐做事还真是干脆利落，可萧潇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了她？明明害你没了孩子的是我啊……”

“云路熙，你能去我那儿陪我喝会酒吗？”

云路熙转过头去看了看上官若裳，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上官若裳心里还是恨她的，毕竟孩子是她害没的，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那天溺水时难受无奈害怕的感觉，她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姐姐杀了萧潇，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她并没什么好愧疚的，只是如今看姬风媱什么也没了，不由得还是生出几分同情，罢了，陪陪她就陪陪她吧，她也不能小心眼到连这点时间都不给。

“一个时辰，我等你回来一起歇息。”

“好。”

云路熙与姬风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皱了皱眉，姬风媱开口说道，“这是安神香，萧潇姐最爱的，我刚刚翻出来就点上了。”

原来如此，倒是他多虑了。

“云路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要是那时候我没有多管闲事救了你，应该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一切了吧？我们每个人都会过的比现在好，萧潇姐她也还在，日日都会陪在我身边。”姬风媱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

“当初你救了我两次，我是真的很感激你。”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似乎就喜欢上你了，我没想别的，就是想把我所有的好和温柔都留给你，想和你过一辈子。只可惜这世上很悲哀的一件事就是，你想给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她顿了顿，“云路熙，我姬风媱纵有千般不好，可我是真的爱你，所以你别恨我好吗？那天你说你恨我，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你一定不知道，因为你眼里只有一个上官若裳。”说完，姬风媱嘲讽一笑。

姬风媱一直自顾自的说着、碎碎的念着，云路熙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眨眼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云路熙准备起身回去时，发现脑袋晕晕的，四肢也很乏力，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了姬风媱意味深长的笑。

姬风媱把云路熙扶到床上，掩上门，褪去两人的衣衫。如今她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她要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就有了割不断的联系，云路熙也再不会想着甩开她了。

姬风媱刚准备灭灯，敲门声便响起来了，她皱了皱眉，应该是上官若裳来寻云路熙的了，来的还真是时候。

“进来。”

上官若裳进来时看着床上有着肌肤相亲的两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极是难看。她那会儿怎么会信了姬风媱这个女人呢？被人算计了还一个劲儿的同情她，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么傻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姬风媱倒笑得十分张扬，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上官若裳，你还是来迟了点。”

“你……”上官若裳让身边的丫鬟去唤了几位下人来，把云路熙扶回自己房间去了，离开时恨恨的说了一句，“姬风媱，你机关算尽、坏事做尽，只怕你以后就是有了孩子他也没福气来到这个世界上。”

是吗？她倒是要看看最后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她不信她不会赢。熄灯之后，姬风媱关上房门，轻身踏过墙头直奔茶楼，也不知张羕是否还在。夜渐渐深了，街上的行人也很少，一场大雨过后，也没什么人出来花天酒地。张羕一个人坐在茶楼二楼的栏杆上，看样子很是愁苦。听到声响后，他转过头来，见是姬风媱，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问你，你当初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他一愣，点点头，“自然算数。”

“有求必应对吗？”

“对。”

“好，那我现在想要一个孩子。”

张羕手一抖，茶杯落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很多片。

“你说什么？”

“我要你与我同床共枕春宵一夜，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张羕眼里的情绪难以琢磨，不过满脸的悲伤倒是不容忽视，一阵沉默后嘶哑着开了口，“姬风媱，你不爱我就要如此糟蹋我吗？难道我的心就不会疼吗？”语气里带着难过和挫败。

“对不起，”她转过身去，“你就当今夜我没有来过吧。”

“等等，”张羕起身跃过栏杆踩着房梁落在她身后，轻轻的抱住了她，“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罢了，诚然我是很爱你，爱到骨子里，如此卑微，可我也认了。今夜过后，咱俩就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吧？这样也好，日后去了阴曹地府倒可以骗骗自己曾与你同生共死一场。”

姬风媱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这样做之后她与张羕两人都会变得万劫不复，可她还是眼也不眨的做了。

第二日张羕醒来时，姬风媱还沉沉的睡着，睡着的她还真是可爱，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面都要真实，若是能和她就这么躺着睡一辈子，那似乎也很不错。怀里姬风媱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张羕闭上眼假装未醒。她起床的动作很轻，穿好衣裳后就离开了，没有迟疑，没有停留。听到关门声，张羕才缓缓睁开眼，他刚才一直在期望，他以为一夜过去会有什么不同，或许她想开了，离开北安王府，然后跟着他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可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铁石心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