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067章: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因在宫门口,贾敏的声音极轻,除了黛玉和元春外,别人难以听到。雅*文*言*情*首*发

元春本性聪颖,一听就明白了贾敏的意思,自己想出宫,她必有方法成全,若是其他的,就不要开口恳求了。弱不是父母之意,元春并不想进宫,从此难见父母兄弟音容,孤寂凄冷,哥哥贾珠死了自己也没有再见到他一面,因此听了贾敏的话,元春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不过,这一丝喜色很快就化为虚无,目光暗淡下来。

元春有抱负,可是说实话,她真真不想留在深宫中虚度年华,想到父母送自己进宫的心愿,不由得苦笑。道:“姑妈容禀,我何尝不盼着和父母兄弟共享天伦,齑盐布帛亦是情愿,今处宫闱,却是骨肉天各一方,每每黯然神伤。”

元春情不自禁地看了黛玉一眼,天底下谁又能比得上黛玉受到父母娇宠呢?她在深宫都知道,何况别人。想必,林如海和贾敏是决计不会送她进宫的。

听了这话,黛玉在一旁细细打量元春,倒有些刮目相看。

黛玉听父母说过,贾敏原劝过贾母莫送元春进宫,奈何他们一意孤行,果然,元春至今二十来岁,仍旧在宫中蹉跎,枉自才貌双全,鲜有人及。按时下规矩,没有自家从中周旋的话,元春须得等到三十岁后方能出宫,还得在宫中将近十年。

黛玉心想,听元春的意思,似乎极不愿意留在宫中?

不等她想完,见贾敏脸上浮现一抹欣慰,心想元春倒比兄嫂好些,道:“你有这样的见识,可见不凡。既然你亦想出宫,明儿我向皇后娘娘求求情,早些放你出宫。”

元春今年二十一岁,正当妙龄,出了宫,命运不济的话只能做大户人家的填房,有造化的话还能寻一门好亲。贾敏素知当世男女定亲成婚虽早,却也有一二因家事蹉跎之人,二十来往年纪尚未娶亲的大有人在,以元春的才貌品格,未必不能结亲。

元春心中苦涩愈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怕是不成的。”

说话的时候,元春眼圈微红,几乎落下泪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宫中受到的苦楚,她掌管礼仪书写文件等事,比寻常宫女尊贵些,不必夜以继日地做活,但是终究难掩寂寞清冷之状,连生病都不敢,唯恐被人取代了。除此之外,处处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要想活得自在些,还得打点上上下下所有人,留个好名儿,免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算计了去。每回和家中通信,除了要银子,只能嘱咐父母好生教导宝玉,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一腔心事无处诉,今见贾敏,确是令她欣喜若狂,这回能随驾南巡,她也是费了许多工夫,兼之皇后想起自己是贾敏的内侄女,名单上才有她。

彼时春雨早收,四周彩灯明亮,如同白昼一般,仍能听到前殿隐隐传来的戏乐之声,想来宣康帝宴诸臣还没散,然而命妇们却相继离开了,只剩贾敏和元春说话。母女二人都未上车,旁人知道皇后让元春送贾敏的用意,无非是让她们姑侄说几句梯己话,也都不催促。因此贾敏听了元春的话,道:“你担心什么?怕家里不允许?”

元春低头不说话,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贾敏哪里还能不明白元春的顾虑,暗恼自己母亲兄嫂,不好好地替元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非得送进宫里,谁家能看得起这样行为了?谁不明白他们的主意?贾敏沉吟片刻,道:“我非你父母,的确做不得主,但是你一心想出宫的话,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也能通信劝说你祖母一些。不过,话说在前头,他们不愿意,你出了宫,必定是要受些委屈的。”

元春听了这一席话,只觉得心里一暖,夜间风雨残留下的寒气悉数被驱离身边,摇头道:“姑妈千万别如此,我出了宫,受委屈是小事,却怕姑妈受责难呢!横竖我就是这么着了,别无所求,今儿见了姑妈,已经是欢喜非常了。”

说完,元春轻叹道:“姑妈能劝说祖母父母亲答应我出宫再替我求情就好了。”

经过贾母和贾政夫妇首肯,她出宫的话,和贾敏都不会受到家中为难,可惜元春心里明白,自己这份心思只能是妄想罢了。

贾敏明白其理,道:“从前你进宫前,我已经劝过你祖母了,当时不肯,此时哪能?”

元春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

风起,黛玉身上略觉寒冷,瑟缩了一下,她将贾敏和元春的话都听在耳中,心中暗暗记住了元春进宫非其所愿,而是贾母和贾政夫妇的意思,这样不顾及女儿的终身,恐早已被富贵所惑了罢?黛玉心想,将来若去外祖母家走动,须得谨慎些。

黛玉想起宣康帝头发花白,纵然是真龙天子,也不过是一位老人,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前仆后继地进宫呢?太子她虽未见到,可是常听俞恒提起,也是温和宽厚品的人物,年纪也有四十岁了,和太子妃情投意合,膝下儿女好几个,难道外祖母家想的并非是当今,而是下一任帝王,即太子?她和俞恒自小一处长大,深知除了俞老太太外,俞恒只有太子妃一个亲姐姐,她可不想元春去了东宫,让自己家在俞家跟前抬不起头来。

黛玉自小见惯了父母的情分,虽知当下姬妾丫头是寻常小事,却不大喜欢她们,似自己父母这般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没有那么多明争暗斗岂不是极好?

黛玉记得自己看资治通鉴时,听父亲说,司马光一生无子,也没有纳妾呢。

司马光这样的品行少有人学,怎么偏偏极多的人效仿苏东坡呢?

寂静了一会子,贾敏道:“天晚了,你妹妹倦得很,我们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明儿还有的热闹呢。”

元春看向黛玉,果然见到她面色疲倦,正强撑着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元春初见黛玉,见她生得姣花软玉一般,莫说自己未进宫前所见人等,便是宫里亦无人能比其风流,脸上闪过微微笑意,有几分羡慕,赞道:“妹妹真真生得好,非侄女所能及也。”

贾敏平生皆以自己儿女为荣,笑道:“你别太夸赞她了。”

一时上车离开,母女坐定,黛玉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哥和弟弟怎么回去?”

贾敏笑道:“有你父亲呢,还怕回不了家?咱们娘儿先回去。”

黛玉放下心来,忽然由窗往外看,见元春依然立在原地,衣袂在风中翻飞,更显得有些凄冷,回身问贾敏道:“元春姐姐似乎没说自己所求何事。”

贾敏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察觉到褂子里面穿的是自己给她新做的夹袄,松了一口气,黛玉身子弱,夏日亦穿夹衣,何况今日一路风雨的,她就怕黛玉这回面圣受了寒,闻言,叹道:“你这表姐倒是个有见识的,只是却不够十足聪明。”

贾敏眼里满是忧虑,元春尚且如此,娘家其他的女孩子将来之东床又如何?

黛玉早已困倦了,睁着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望着母亲,一脸疑惑。今日听元春一言一行,不是寻常浅薄女子,她想出宫亦是极大的气魄,如何母亲却这么说呢?

贾敏摇头一笑,道:“你年纪还小,知道这么许多做什么?”

黛玉依偎在她怀里,央求道:“妈就跟我说罢,我想知道得多些,免得明儿被人哄了。妈不跟我说,等爹爹回家,我问爹爹去。”

贾敏搂着她,仍旧不答,说道:“你就知道找你父亲,仗着你父亲疼你呢!今年他忙得不可开交,竟是别打扰他了。起先忙着筹措银子建造行宫,现今接驾,等到回銮时,少说还得一个多月,怕是连在家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黛玉不依,扭股儿糖似的百般撒娇。

贾敏只好道:“你表姐是极聪明的,知道咱们家和你俞哥哥家的交情,所以不敢贸然开口,你外祖母既然想托我替他们说情,你表姐怎能不知道?只是进了宫,名分上都是当今圣上的人,这种心思是万万要不得的,在宫门口,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咱们家权势在江南可谓是首屈一指,甄家当年赫赫扬扬又如何?凡事且看当下。你表姐不想得罪咱们,这话她是决计不能说的,只能告诉咱们她在深宫中凄苦罢了。”

听了元春的无奈,作为嫡亲的姑姑,如何不心疼?和娘家虽有嫌隙,贾敏却不愿殃及晚辈。既心疼了元春出不了宫,少不得帮衬一二,叫她好过些,可是在宫里又如何好过?无非是有个极好的去处,不必蹉跎至三十岁。

贾敏心想,搁在从前,说不得当真帮衬元春了,如今她见了元春,却是打从心里不愿。

看着女儿颊边掠过一丝淡淡红晕,贾敏恍惚间,眼前仿佛见到了女儿苍白瘦弱的模样,对她孤立无援的凄凉悲怆感同身受。忽听耳边黛玉一声叫唤,贾敏登时回过神来,眼底隐隐带着一丝凝思,似乎这还是那日噩梦留下的一些症状,女儿一直好好的在家里,何以她总觉得女儿受了极大的委屈极大的苦楚呢?

那个梦,贾敏记不起来,每回同林如海说时总被他岔开,但是自己疏远娘家哥哥,今又对元春生不起关切的心思,莫非在梦里他们都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家的事情?

世间但凡聪慧之人,遇到一丝疑惑,总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贾敏亦然。

黛玉问道:“妈在想什么?方才我说的话,妈没听到?”

贾敏再次撇开心中所思,问道:“你说了什么?我才想到一件事,竟未听见。”

黛玉不满地道:“妈,下回咱们说话,你可别出神了。我问的是妈妈知道元春姐姐的心思,怎么却不点破呢?我最不喜旁人用这些心思对自家人了。既然是亲戚,什么话不能开门见山地说?不管是否顺心如意,到底坦荡些才是君子。”

贾敏笑道:“世间哪里那么多的君子?背地里算计人的时候多着呢。元春也算命苦的了,好好的女孩儿家,在深宫中这么多年,没个着落。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姐姐,是我娘家的内侄女,何况她没开口,我便当做不知,抢了先机说话便堵住了她的嘴。何况,我即使明白了,她开口相求了,我先前也说得极清楚,出宫我能帮忙,别的,我不插手。”

眼见着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又是和自己家交好的俞家长孙女,她怎能不顾及两家的交情,反替元春筹谋?不管高低贵贱,为姬妾为丫头都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她和林如海情深意重二十多年,如何能心无挂碍地举荐姬妾丫头给太子妃?不是活打了自己的脸?

黛玉问道:“我看元春姐姐想出宫倒是实话,竟不能么?”

贾敏道:“她想出宫的确是真心实意,并非虚话,她也明白自己命中注定了的,难以出宫和骨肉团聚,因此左右为难。你二舅舅二舅母在你姐姐身上寄予厚望,好容易才送进宫,又被选到皇后娘娘身边,如何愿意她出宫?你珠大哥已经没了,剩下一个宝玉不喜读书,只在内闱厮混,极是顽劣,在他们心里,除了让你姐姐博个富贵,还能如何?”

黛玉嫌恶道:“男儿不争气,靠女儿家做什么?竟要学杨国忠不成?”

贾敏心里亦如此想,可惜娘家总是看不透儿孙才是一门之根基,一味纵容子孙,没有林如海的话,还不知道贾琏如何呢!想来因为贾珠用功太过一病没了,贾母和贾政夫妇也不敢逼迫宝玉太过,导致今年九岁了仍旧不大去上学。

黛玉见状,略一思忖,心里便明白了,暗暗庆幸自家兄弟能撑得起门户。林睿不必说了,早早就中了秀才,做的文章比举人做的不差,若不是年幼,今年就能参加秋闱了,可惜林如海让他再等三年去考,不然今年乡试上定有林睿之名。林智虽然淘气些,比自己资质略差一分,但是五岁上起始读书,亦已念完四书了,渐渐少了身上的孩子气。

她叹了一口气,道:“元春姐姐倒有些可怜。”

贾敏幽幽地说道:“天底下,有谁不可怜呢?谁都不是事事顺心如意的。父母出身不能自己做主,如何行事却看自己心意,是善是恶,一念之间,自己的命运不能一味责怪他人。”

黛玉闻言,默然不语。

贾敏见她如此,也便不再说话了。

母女二人回到家中,换过衣裳,喝了早就熬好温着的姜汤,驱除身上的寒气,又略进了一碗燕窝汤。行宫中设宴,用的都是淮扬一带的名厨,能给圣人做饭,那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个个施展十八般武艺,然而他们做的菜肴固然好,可是送到席面上时已经凉了,只皇后嫔妃并诸皇子妃们桌上是热的,黛玉和贾敏都不曾吃好。

用完,林如海父子仍未回来,贾敏见黛玉等得焦虑,忍不住劝道:“你父亲和你兄弟还得过一会子回来,你先去歇息,明儿个还有的忙呢。”

黛玉心里挂念着林如海和林睿林智,强睁着眼睛,道:“明儿个哪有我们忙的时候?倒是妈妈,明日必定要去陪皇后娘娘,游玩的时候也得相陪,竟是先去睡的好,我一个女孩儿不做事没有什么要紧,等爹爹和哥哥弟弟回来。”

贾敏道:“咱们娘儿都去歇息,不等他们。”

一语未了,就听说林如海父子回来了,忙迎进来,一面催促下人端上姜汤,又命人送些吃食上来,又问彼此在行宫里经历的事情,忙碌得不堪。林智扯着黛玉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等黛玉走后在行宫中的见闻,黛玉打起精神细听。

见状,等一双儿子吃完,忙忙地催促他们和黛玉都去歇息,贾敏方对林如海抱怨道:“圣人见睿儿智儿还罢了,怎么也见了玉儿?”

不管怎么说,黛玉是女孩子家,按理,能见皇后,却不能见宣康帝。

林如海已换了衣裳出来,听到贾敏这么说,若无其事地道:“你忘记玉儿抓周时圣上赏赐了许多东西?我疼玉儿也不是一年两年,谁不知道?你当圣人对臣下家眷一无所知不成?谁家有儿女,谁家有亲戚,心里都明白,因此玉儿被召见乃是必然。”

贾敏叹道:“就怕玉儿在风头浪尖,成了众矢之的。”

林如海却笑道:“怕什么?咱们还护不住玉儿?我自有道理。如今得圣人召见,玉儿是头一份,将来玉儿行走在外,谁还敢欺负她?”

贾敏横了他一眼,灯光下,虽已中年,仍旧风韵犹存,道:“老爷就不怕圣人惦记着咱们玉儿的终身?到时候若是圣人起意赐婚,老爷才有后悔的时候呢!当初老爷那般挑剔女婿的想法也都成了流水。”

林如海笑道:“放心罢,没有这样的事儿。”

贾敏听了,却不信。

林如海解释道:“咱们和曾家结亲,圣人看在眼里,如何不明白?玉儿的婚事,即便圣人插手,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圣人并不是一意孤行的人物,结亲也不是结仇,总得两厢情愿才好。再说,咱们玉儿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能让圣人赐婚。皇家虽有和玉儿同龄的皇子皇孙,可是为了太子将来,圣人难道让人有咱们这一门岳家不成?”

贾敏登时放下心来。

林如海轻笑,他这样疼黛玉,打定主意给黛玉挑一门能让她清清静静过日子的亲事,怎能让别人替自己做主?就是宣康帝也不行。

次日,夫妇二人早起,去行宫各自给帝后请安。

他们忙着伴驾,林睿也常被叫去,几家官宦公子都在,黛玉便带着林智在家里,关门闭户,倒也相安无事。但是黛玉终究得过宣康帝的宣召,别人家的女孩子谁有这份体面?故络绎不绝地过来,都问她圣人是何等模样等等。

各家父母都是早出晚归,这些女孩子无人管,愈加自在逍遥。

黛玉终于明白了母亲何以如此担忧自己了,每日的帖子都能收到一摞,林智见状,立时装病卧在床上,嚷着让黛玉照料,藉此推脱。

林智早就大好了,丝毫瞧不出他和黛玉一样先天不足,黛玉不禁啼笑皆非。说来大夫都觉得古怪,一样的症候,林智调养得倒好,黛玉依旧娇弱。他们家都忌讳这些,黛玉近几年好容易养得好些了,他们从来不让黛玉自己托病。

如此一来,姐弟二人方渐渐清闲下来。

黛玉坐在林智房里的紫檀大案边,专心致志地做针线活儿,一晃十几日过去了,再过两日就入夏了,她见林如海的扇套旧了,故做个新的。而在外人嘴里生病的林智却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正躺在榻上翘着腿吃果子,披散着头发,只着一件单衫。

林智吃完果子,坐起身拿着帕子擦手,道:“姐姐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个扇套儿?”

黛玉抬头看着他,哼了一声,道:“不知道前儿谁拿走了我身上用的一条半新汗巾子,现今又来要扇套儿?当我是给你做活的不成?”

林智嘻嘻一笑,道:“我不就是见汗巾子上绣的花儿奇巧么?好姐姐,赏我一个罢!”

黛玉放下手里的针线,翻动针线筐,挑出一件来扬手掷到林智怀里。林智拿起一看,竟是一个才做好的扇套,湖绿锦底,绣着白莲,精巧非常。林智爱不释手,把玩片刻,跳下罗汉榻,朝黛玉作揖,逗得周围丫鬟们都笑了。

黛玉虽已学了几年针线,平素极少做,除了给家人作几件小东西外,余者从不沾手。

黛玉于深秋至初春之际从不动手,嫌冷,近日天暖,父母兄长都忙,先生也忙,不必上学,她才偶尔放下诗书,做了些针线,但是姐弟二人也没清静了几日,正在房中商讨什么花样奇巧,就听说九皇子妃打发人来请黛玉和林智赏花。

九皇子随驾南巡,九皇子妃亦然,他们夫妇现今以太子马首是瞻,颇有体面,当日在行宫时黛玉没能同九皇子妃说上话,贾敏时时过去,母女二人早见了几回,说了许多梯己话,如今赵安想见弟妹,便打发人来请。

彼时贾敏仍在行宫,独黛玉和林智在家,闻言,忙命请进来。

赵安打发了四个嬷嬷,依次向黛玉姐弟二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安,满脸堆笑,道:“上回初至扬州,虽见过姑娘,却不曾说话,皇子妃心里亦惦记着二公子,可巧行宫中园内花开正好,故命我等来接姑娘公子过去。”

听了这话,黛玉笑道:“姐姐如此盛情,何敢辞之?暂且稍后,容我们换件衣裳。”

四位嬷嬷俱是一笑,恭敬应是。

上回黛玉进宫时,未曾带丫鬟跟随,都是林家的长随小厮并林如海的亲兵在外面跟着的,今日既要过去,少不得带两个丫头。雪雁最是贪玩,闻听消息,忍不住喜笑颜开,跟着姑娘去行宫走一趟,何等体面,回来人人都羡慕她呢。

黛玉见雪雁如此,便挑了雪雁和白鹭跟着自己去,林智身边倒不必。

外面管家媳妇得知九皇子妃来请,早就命人备好了马车与两个丫头乘坐,黛玉自有九皇子妃命人驾来的马车。黛玉吩咐了一回,带着林智并两个丫鬟随嬷嬷过去,她坐在车内,林智却是骑了一匹温驯的小马。

姐弟及至到了行宫门口,早有人引进去,到了九皇子夫妇所居殿阁。

嬷嬷请二人坐下,又有小宫女捧茶上来,尚未吃,便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女子笑盈盈地过来,黛玉和林智连忙站起,上前见礼,道:“该当我们拜见姐姐,怎劳姐姐亲自过来?”说话间,黛玉留心打量,却见赵安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圆脸杏眼,明眸皓齿,浑身上下一团和气,只着半新不旧的常服,却愈发有一种雍容气度。

黛玉常听贾敏挂念着赵安,今见她如此,情不自禁地心生亲近。

赵安一把拉着黛玉,不叫她拜,打量黛玉一番,笑道:“怪道义父义母疼得很,我见了也喜欢得很呢!好妹妹,咱们姐弟还讲究什么虚礼?上回在皇后娘娘那里见到你,偏生人来人往的,咱们没能说上一句话,今儿来了,咱们好生聚一聚。”

又拉着林智的手,上下看一回,道:“和睿兄弟一般模样,任谁见了都知道是嫡亲的兄弟,睿兄弟已经中了秀才,智兄弟在家可也读书了?”

林智笑道:“刚念完四书。”

赵安眸光一闪,眉目生动有致,顾盼神飞,夸赞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将来又是一个连中三元的才子呢!”她心里感激北静王妃和贾敏,若没有她们,自己又不得娘家看重,焉能有今日,也是有了林如海的势,别的妯娌对她都不敢太过。

姐弟二人都谦逊非常。

赵安道:“咱们是姐弟,虽未见,心里却记挂着,好容易才相会,今儿别太生分了。”

黛玉听了,和林智抿嘴一笑。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走到赵安跟前,躬身笑道:“殿下听说林姑娘和林二爷来了,请二爷过去呢。”

听闻此语,黛玉和林智讶然,赵安却向那小太监问道:“殿下几时回来的?不是和明郡王、七皇子等人陪着圣人游湖去了?”

小太监笑道:“圣人有事情交代殿下,故打发殿下先回来了。”

赵安听说,便命人送林智过去。林智早见过宣康帝,也和九皇子说过话,心里倒无所畏惧,看了黛玉一眼,见她轻轻颔首,方随着赵安派的几个嬷嬷宫女太监过去。行宫守卫森严,赵安行事亦小心,打发七八个人陪着他,不到九皇子跟前不许离开。

黛玉看在眼里,暗觉赵安精细,亦放下心来。

赵安拉着黛玉坐下说话,细问家常琐事,不知不觉说到女儿身上,她进门后至今只生了一女,好在他们年轻,倒不急,道:“才满一岁,因行程太远,不敢带她出京,已托给太子妃照应了,不知道咱们下回几时再见呢,你也见见才好。”

黛玉道:“一南一北的,得等我们回京才能见。”

赵安笑道:“圣人都说了,叫义父依旧管盐政,想来一时半会你们回不得京城,倒是日后定然能回京,义父总有进京述职的时候。”

黛玉点头称是,不过她倒觉得在扬州甚好,平素没少听父母兄长说起京城诸事。

一时又有太监来回说酒席已备,赵安便携着黛玉出了居所,到了园内。彼时四月下旬,百花争艳,次第绽放,浓香清冽,十分好看,倒是桃花已到花期尽时,一阵风吹,顿时落红无数,沾在众人衣襟上,挥之又来。

赵安笑道:“人家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咱们这是桃花雨。从前久居京城,不来江南,不知江南园林景色之美,果然是天下少有。这一路行来,停驻了不少地方,还是以扬州富庶第一,也是义父的功劳。听说,都是本地盐商大贾出力建的行宫?我还听你姐夫说,这里原本是一片园林,年初连成一片,有了今日秀美之色。”

黛玉听了,笑道:“确实都是本地官商出钱出力,并没有动用国库银子。”

赵安道:“怪不得你姐夫说,天下富庶在扬州,当真不错,两三个月就建出了行宫。我记得他们从前出了不少财物粮食赈灾济贫,这会子又这样,圣人都看在眼里。不知道你可听说了,前儿设宴,圣人赏赐了御膳给那几家呢。”

黛玉道:“不止他们得了御膳,我们家还得了圣人御笔亲题的匾额呢。”

宣康帝抵达扬州已有半月,自非游玩而来,而是巡查各处,格外优待老人,常叫百姓到跟前询问,倒比在别处知道的多些,前日还去了俞家祖宅,抚慰俞老太太,在其宅游玩时,赐下一块匾额,一副对联,都是御笔。从俞家出来后,宣康帝就去了盐运司,又去林家所居的官邸小坐片刻,林如海极得宣康帝之意,自然少不得宣康帝赐给林家的匾额,只是宣康帝并未宣召,她和林智在屋里未出。除了他们家,别家也有。

赵安道:“你们若不得,谁家该得?”

拉着黛玉坐到花树下,酒水齐备,杯盘罗列,用的仍旧是淮扬名厨,其中倒有一些长安名菜,赵安笑道:“此行跟了好几个御厨,一个跟着我们殿下,我叫他们做了几样京城的佳肴上来,你尝尝可好,若是喜欢,明儿就留一个御厨给你们使唤。”

黛玉犹未答话,忽然有人说宣康帝游湖时遇刺了。

闻听此消息,赵安大惊失色,连忙站起,问道:“出了什么事?圣人可平安?”

无人应答,自是不知。

瞬息之间,行宫内外包括瘦西湖一带全部戒严,赵安顾不得宴请黛玉赏花吃酒,带着到了殿阁,恰巧碰到九皇子打发人送林智过来,吩咐人告诉赵安道:“静等消息,不许随处走动,等圣人平安回来,再打发人送弟妹回去。”

赵安站着听完,忙问九皇子的去处。

那太监却是九皇子的心腹,名唤戴权,躬身道:“殿下已经带人赶往瘦西湖了。”

瘦西湖上的画舫和歌舞女子皆是本地盐商孝顺的,他们平素争相斗富,如今更是不甘示弱,烟花无数,画舫无数,佳肴亦无数,宣康帝巡查完各处,方得空游湖,其中皇子皇孙并官员都陪着,皇后等人倒不在。瘦西湖早在御驾未临之前检查了几次,一个闲杂人等不许出现在瘦西湖畔,谁承想竟有人混在乐户中,意图刺杀。

来的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矫健,幸而宣康帝四周本就守卫森严,来人还没冲到跟前便被就地格杀,血流满地,不料宣康帝身边的太监竟是刺客,趁着众人都留心外面的刺客时,假装捡起刺客的武器呈给宣康帝看,顺势刺向了宣康帝,他离宣康帝极近,宣康帝猝不及防之下,武器已近身前,可巧四皇子在旁边,飞身替宣康帝挡住了,肩胛处受了伤。

赵安听完,微一蹙眉,道:“明郡王爷真真孝顺忠心。我且问你,圣人可平安?”

戴权道:“来人说是平安无事,殿下赶去迎圣人。”

赵安微微放心,面上仍有几分担忧。

黛玉听了,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疑惑来。但凡呈到御前的乐户戏子里里外外都经过检查一遍,他们带的乐器、行头、衣裳鞋袜等等,就算是盐商孝敬的人,也有大臣兵士仔细检查,他们的武器怎么带到画舫上的?还有就是,能被选中到御前唱戏歌舞的人,姓名来历都得查得清清楚楚,没有祖宗父母的皆不能入选,怎么就有了刺客呢?

对于四皇子的事情,她早听林如海说过,宣康帝遇刺,身边哪个不是忠臣孝子?那日她见宣康帝时便发现了,四皇子虽有爵位,但是皇长孙离宣康帝最近,难道皇长孙不如他?

因宣康帝遇刺,整个行宫人心惶惶,坐立不安,里里外外都被重兵把守。

宣康帝龙颜大怒,命人彻查。

原本献媚的一些盐商缙绅都骇然失色,这些人都是他们本地选上来的,遇到这种事,岂不是他们的罪过?个个胆战心惊,皆被带走查问。

扬州上下无不风声鹤唳。

黛玉和林智从行宫中回来,贾敏业已归家,说起此事,都暗暗忧虑。

扬州一带事务都是林如海做主,接驾一事更是林如海的职责,在他任上麾下所辖之地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林如海一连三日都没有回来,母子三人都担心非常,吃睡不安。

外面不断地查探刺客来历,宣康帝却在行宫中园里亭内招呼林如海喝酒,悠闲非常,命人将跟前的菜挑了两碗送到林如海身边,道:“难怪人人都说淮扬菜天下一绝,名不虚传,等朕回宫了,这几个现今做菜的厨子随朕进京罢。”

林如海起身谢恩,方又重新坐下,笑道:“陛下看重,是他们的福分,求都求不来。”那些厨子在行宫中十分用心做菜,没有不想得宣康帝重用的,因此林如海方有此语。

宣康帝伸箸挟了菜入口,吃完,问道:“你说,朕该当如何赏赐顾明?”

听他提起顾明,林如海心中一沉,暗暗叹息。这回能洞悉四皇子之意,皆是顾明之功,早些年,他原和四皇子极好,未尝没有想过从龙之功,想来见四皇子近年来越发不如太子殿下了,他立时为自己寻了后路,竟而通风报信,说四皇子意图谋反。

四皇子嫉恨太子深受宣康帝宠爱,但是百善孝为先,他却没有想过对宣康帝下手,只是想取代太子罢了。所以他的原意是让人假装刺杀宣康帝,自己替宣康帝挡开,其中还打算好了一件事,让刺客对宣康帝下手轻,对太子和皇长孙下狠手。这样一来,太子父子死了,自己又救了宣康帝,还怕宣康帝不对他另眼相看?

四皇子的计划十分周密,主要是利用了早年他母亲安插在宣康帝身边的太监,外面的刺客容易防范,离宣康帝最近的贴身太监呢?宣康帝怎么防范得了?

可惜的是,顾明将他的计划都泄露给宣康帝知道了,这也是宣康帝南巡前,令太子坐镇京城的缘故,皇长孙虽伴驾,却命心腹侍卫保护他,这次游湖时,宣康帝又命九皇子送皇长孙回行宫,就是怕皇长孙遭了毒手。

四皇子前些日子在瘦西湖上救驾,人人都看在眼内,宣康帝明知都是四皇子之计,一时却不能动他,一则家丑不可外扬,宣康帝最注重颜面,被儿子如此对待,岂不是笑话皇家父子兄弟相残?二则那计划外人不知道,顾明也没有证据,四皇子完全可以反咬一口,三则世人都知道四皇子替自己抵挡刺客,若是立即处置,不明是非黑白之下,难免有人胡说八道。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依微臣看,竟是别声张的好,顾明旧年才升职,今年忽然又得重赏,身上没有功绩,在陛下才遇刺的时候如此,外人必定十分揣测原因,若是知道了这事倒不好。不如等些日子,陛下另寻个名目赏赐。”

宣康帝点头道:“卿家说得也有道理。”

自己臣子的人品如何,宣康帝心里都明白,不过正直有正直的好处,奸猾也有奸猾的好处,端的看如何用,如何制衡。然而顾明就是个小人,他能背叛四皇子,将来未必不能背叛自己,因此宣康帝心里不大喜他,正打算赏他时要明升实降。

林如海近来伴随宣康帝左右,隐约猜测到了宣康帝的心意,不说宣康帝,就是自己,也会提前防范顾明这样的人物,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再投靠他人,谋害自己。

他主管调查刺客案件,白天明察暗访,晚间都住在行宫,屈指一算,已有三日了,外面大约都问完了,宣康帝笑道:“明日你就来回禀案件,替那些无辜的盐商脱罪,好生送他们回去,他们必然对你感激� ��已,将来你在这里为官,他们自然更加拥护你了。”

林如海道:“都是陛下的恩典,叫微臣白得他们的好处。”

至于四皇子,林如海压根就不问,他料想宣康帝心中早就有了决断,自己万不能插手。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从长津湖开始 我有一剑 陆地键仙 人族镇守使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修罗武神 万相之王 星汉灿烂 从木叶开始逃亡
相关推荐:旁门诡事我是大马贼兵之道我在西游抢信仰赘婿人柱力关于我死后成为红衣这档事诸天从第四次圣杯战争开始星际修真的日常千古帝皇一首赤伶,开启国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