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最后一个暑假过得热闹而短暂，也如同那天的烟花，很快便过去了。

升入高三，学业更重，大家仿佛被一下子推进了名为“高考”的巨大烘炉中，火越烧越大，日子越烧越短。

而算起来，林悄悄在一班也过了一年，这一年中酸甜苦辣她都尝过，各科成绩也从最初的吊车尾努力提升，在陆深的悉心指导下，达到目前的中游水平。唯独一科物理仿佛有毒，堪堪卡在及格线上，时不时被老师点名课后留堂。

就像现在，物理课上。

张旭光背对着满满一黑板板书，怒视站在座位上的林悄悄，“大点儿声，我问你这题选什么！”

林悄悄低头，看桌子上推过来一个本子，被陆深写着“D”，于是十分自信回答：“老师，选D!”

张旭光气的回身，在板书第二行画下一个巨大的圈，有些被气到头晕：

“你上课到底在听什么？公式都记在这里了，打眼一扫就知道选A!林悄悄啊林悄悄，你不要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个老师！”

台底下猛地哄堂大笑。

林悄悄脸红的像个桃子，在张旭光的狮子吼里颓废坐下，陆深看看她，递来一块兔子形状夹心棉花糖。

林悄悄扭开脸，但抵不住棉花糖诱惑，诚实地抢了过去。

陆深熟练竖起课本，掩护林悄悄吃。林悄悄鼓着腮帮子，边吃边很委屈问：“你刚刚为什么给我错的答案啊！”

陆深：“这是你自己卷子上的答案。”

“那、那……”

林悄悄气不过，翻了翻卷子，发现还真是，啪一下又心虚盖上。

陆深很及时递来第二块棉花糖，平平淡淡补充道：“还有就是，我现在舍不得这么骂你……”

林悄悄吧唧吧唧地低头吃，刚好点儿的脸，一下子又烧起来了，郁闷地想：陆深买了什么牌子的糖，怎么越吃越甜了呢？

直到三秒后，她反应过来，小声且凶地说：“不是，那你不舍得骂我，你就舍得我当众丢人啊？？”

陆深挑眉：“我不舍骂，当然只能让老师代劳。小朋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膨胀？”

林悄悄捏了一把自己身上的小游泳圈，膨胀吗？可能是，有点吧。

陆深又轻声补了一句：“放心，你是我学生，没人敢笑话。”

“那就是你没有给我教好，你的锅！”

“……”

这回陆深干脆装没听到了，只是顺手推舟的又丢过来两块糖。

林悄悄：“还有没有了，两块不够！”

陆深从包里拎出个大袋子，拽拽丢过来：“一整袋够不够？不够放学小卖部见。”

林悄悄抱紧袋子，笑眯眯地：“那不够。”

书背后，陆深捏捏林悄悄小脸蛋：“好，都给你买，放学就买。”

于是林悄悄甜蜜地含着糖，开始无比期待下课，可才等到下课，陆深就被张旭光毫不留情的叫走了。

陆深说让她稍等，可是这一稍，就稍到了同学们都走光了，林悄悄已经把大袋棉花糖数了两遍，陆深还没有回来，思来想去，林悄悄最后还是决定，带上陆深的包，直接去办公室拦人吧！

走过空荡的走廊，林悄悄望着“年级组办公室”的牌子，还是一阵心悸。

除了被点名叫过来，林悄悄还是第一次自己来找人，总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林悄悄刚走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张旭光的吼声：“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你不需要？！”

林悄悄吓了一跳，猫着腰往屋里张望，想看看是哪个倒霉鬼在挨训。从林悄悄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张旭光半个地中海，脸上表情还很精彩，他缓了缓，继续骂：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个学校在抢你？自主招生的名额对于别人来说难于登天，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只是要你把你的奖状、在校成绩整理递上去，哪家不抢着要你？这很难吗？到很难吗？”

吼声响彻走廊，传达着声音主人的崩溃。

躲在墙角的林悄悄听完这一大段，嫉妒得直咬牙，喃喃：“这很难吗？难个鬼啊，这是哪位大佬，居然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林悄悄探头探脑的，往张旭光桌前看，脸上原本探究的表情忽然就凝滞了。

林悄悄：“……陆深？”

屋里陆深笔直站着，他背影如青山，声音却似是覆满一层冰冷的白雪：“抱歉，老师，我真的不需要。我知道学校在这方面有期望，但我还是想跟大家一起参加高考。”

张旭光愁得眉毛打结，一直叹气：“陆深，我发现你这个小孩，想法太死了。不是学校有期待，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你的未来啊！”

他看陆深还是没有反应，最后无奈道：“哎，算了。跟你说不通，明天家长会，你家长确定来吧？你跟他们说啊，一定让他们来，都三年了……我作为班主任都没见过你家长，成什么样子啊。”

陆深“嗯”了声，张旭光向他摆摆手：“你先回吧，这事儿我和你家长谈。”

门外林悄悄还陷在“自主招生不高考”和“陆深放弃名额”的震惊中，连藏起来都忘了，陆深一走出来，就见小姑娘低着头，苦思冥想，像朵长在墙角的大蘑菇，脑袋上直冒问号。

陆深走过去，没开口，伸手一拍。

林悄悄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不起老师，我没有偷听，我我刚路过！！”

陆深：“路过？原来你没在等我。”

林悄悄看清楚人，长舒一口气，怨念地把怀里书包丢过去：“我等棉花糖，可是现在小卖部都关了。”

陆深一把接住包，顺手还拽下林悄悄的，拍拍她小脑袋瓜：“跟老师聊了点事。棉花糖我家有，回家吃去。”

傍晚的平城，华灯初上。

林悄悄坐在车里，时不时往陆深那边偷偷瞄，车窗外霓虹灯五光十色，光斑跳跃在少年侧脸上，导致林悄悄看着看着，就不怎么“偷偷”了。

陆深转过脸：“我脸上有花儿，还是你觉得好吃？”

林悄悄摇头，默默坐端正说：“不是，我是有问题想问你！”

“问。”少年侧着脸言简意赅。

林悄悄小声：“那个……你看我能报自主招生么？”

陆深很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了看她，先说：“原则上，可以。”

然后不等林悄悄兴奋起来，无情补充：“但是你得有对标高校需要的全国比赛奖项，目前来说好大学只接受一等奖，如果没有奖项，你有科技发明，知名期刊的学术发表，或者国家级……”

“好了好了好了，”林悄悄脑袋发晕，听都不用听完，赶紧举手投降：“我知道了，这些我都没有，我只有梦想！现在也醒了！”

陆深敲她脑门：“拥有这些，也不过是踏过了初试的门槛，你还要参与面试。”

林悄悄二话不说，身体力行的朝着陆深嘴里塞了一颗棉花糖，今日份的羞辱已经用完了，你可以做回沉默的陆深。

车子开进小区花园，路灯把鹅卵石子路照的闪闪发亮。

看林悄悄表情郁闷，陆深又安慰她：“那些你都不需要，你有我就够了。”

“嗯，但是……”林悄悄嘴笨，脑子跟嘴巴同步的时间有些长，话还没说完，他们已经到家了。

陆深拿上包走在前头，月亮清辉打下来，林悄悄亦步亦趋跟着，低头去踩陆深的影子。

她一边走，一边分神，脑袋里乱糟糟的，在想：陆深什么奖状都有，也肯定不怕面试，为什么要拒绝学校的名额呢？

少年在办公室的话回响耳边，那时候陆深说：想和大家一起高考。

林悄悄晕乎乎地，忽然有个略有些自恋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大家，也包括我吧？所以，陆深竟然因为舍不得我，就放弃了那么重要的名额……诶哟！”

面前忽然暗下来，墙一样高的陆深，站在上一层台阶，居高临下看过着撞过来的林悄悄。

林悄悄捂着脑门，看起来脸蛋软乎乎的，傻的可爱。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深把她一把揽在了怀里。

“别胡思乱想了，本来就不聪明，在浪费脑细胞……你还想不好了。行了，梦做完了，现在回归现实，安心准备高考吧。”

林悄悄闷在陆深怀里，难得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问：“那你呢？”

陆深的声音就像是清清浅浅，像是羽毛扫过人心头：“我也一样。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一起高考，一起走出考场，一起……”

林悄悄抬起头：“一起什么？”

傲娇如陆小神仙，不说，顺手又给林悄悄摁回怀里。

“林悄悄，等下我们去超市吧……我爸妈就要回来了，家里的冰箱还空着呢。”他岔开话题。

“好啊好啊，我可以买棉花糖了……”林悄悄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陆深笑着看她，夕阳的光洒下来，给万物都渡上一层金边。

陆深嘴角上扬，没人知道他心底的小雀跃，十二年寒窗，他终于有幸在青春的尾巴，迎来了一场，有家长参加的家长会。

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美好，有父母，有朋友，还有一个傻姑娘。

时光静谧，悄无声息，少年少女的身影沿着台阶向下，被徐徐地拖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