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番外四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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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关捷支支吾吾老实交代的时候,靳滕其实是愣了一下的。

他只是个普通人, 拥有寻常的七情六欲, 会笑也会所料未及, 但却不会因此嫌恶或发脾气, 因为好些年以前,是他亲口跟关捷说乌龟的错甲不是病。

只是靳滕万万没想到,他的两个宝贝学生,如今也背上了世间的一种“错甲”。

说实话,靳滕的第一反应是担心, 担心他们会被投以异样的眼光,会遭遇到家庭的横加阻拦, 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压力而吵架……

但对上关捷谨慎又清透的目光, 他又蓦然回过了神来。

关捷之前要参加竞赛,他也曾用结果失败论扫过孩子的兴, 后来事实证明是他看轻了敢作敢为的潜力。

秉着吃一堑长一智的原则,靳滕这次克制住了想要泼冷水的、自以为是的好意, 暗自告诉自己, 不要这么杞人忧天。

很多人都说同性恋要走下去很难, 可这个群体里的所有人,怎么可能全部都只有一个叫做“黯然分手”的结局?当中必然有不难的家庭,只是或许他们未曾炫耀,而人们又不曾鼓吹而已。

既然如此,他的学生,为什么不能成为白头偕老的幸运之子呢?

关捷和路荣行虽然还小, 但他们不会在这种事上胡闹,相反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靳滕用亲生的老师滤镜看他俩,总觉得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下一代。

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靳滕只问了关捷一个问题,他说:“我要是不支持你们在一起,你怎么办呢?”

关捷没有路荣行那么霸总,没胆子说不支持就开除你的老师籍。

但他颤了下眼睫毛,任细微的错愕和伤心在脸上一闪而过之后,最后还是笑起来,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威胁道:“不支持我们就联合起来给你洗脑,洗到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为止。”

这话虽然不正儿八经,但靳滕听出了他的决心,连为什么都不问,就要和路荣行一致对外了,靳滕不知道该说他是未经世事不懂难处,还是勇气可嘉,敢孤身挑衅世俗和常规。

但不管是哪一样,靳滕都喜欢他这个坚定自己不动摇的作风,和气地说:“那你们洗吧,我看我什么时候能失忆。”

然后不等两人努力来洗,一上饭桌他就自己自动清洗了记忆,端着个铝皮罐过来碰杯。

“我也不祝你们什么长长久久的了,”靳滕说,“能走多久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呢就希望你们顺顺利利,早点成为一家人吧。”

路荣行尊敬又感激地碰了一下他的罐子,笑着纠正道:“谢谢老师,不过不是‘你们’早点成为一家人,是‘我们’。”

关捷被“一家人”这个字眼激得莫名感动,不善言辞,只好激动地凑过去duang了一下,先干为敬了。

小年轻对于恋情,可能并非有意,但又确实能给人一种炫耀或秀的感觉,说开之后,路荣行和关捷不再掩饰真我,眉来眼去、动手动脚,鲜活可爱得令人羡慕。

靳滕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眉眼一垂,久远的记忆像是被石子惊扰的浅水淤泥,如絮似雾地从脑海深处涤荡了起来。

他上学那会儿,成绩和路荣行升入高三之后的状态差不多,在校排前几,但当第一的次数不多。

从初中到大学,学校里间或也有人给他递情书、截胡表白,靳滕都相继婉拒了。

他长大的城市是省里的教育重点区,成绩好的学生一大把,学习氛围也浓,那时候谈恋爱的人不多,谈起来没有现在这么明目张胆,都难得闻到恋爱的酸臭味,羡慕就也无从谈起。

靳滕大概是比较慢热,家里的事也比较多。

他的家严格来说,在当年不能算是单亲,靳滕的双亲都健在,只是母亲选择了离开这个没什么钱途的家。

她是那种物质需求有点重的女性,这不偷不抢,根本没错,只是她嫁的老公是个截然相反的类型。

靳父是个过于慷慨的人,他其实并不吝啬,反而有点乐善好施,所以每次想要满足媳妇要求的时候,才发现钱包里的钱忽然又不够了。

两人常年冷战,他妈单方面的发难,他爸能不吭声就不吭声,靳滕年少的时候也许是有点冷漠,心里总希望他们快点离婚。

他的性格有点像他爸,爷俩觉得一个月不添新的日子寻常,靳滕的妈却难以忍受,所以儿子的10岁一过,她就借着走亲戚的名义,再也没有回过这个清贫的家。

她离开之后,靳父不知道是还在等她,还是对婚姻失望了,一直没有再找。

家里就他一个人,靳滕上大学的时候,他腿上又长了个瘤子,反反复复地溃烂,靳滕动不动就得翘课回家照顾他,所以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能清闲下来,遇到让他怦然心动的少女或少男。

大学毕业之后,靳滕不放心他爸一个人在家,那时大学生比较稀罕,父亲年纪也大了,靳滕不想增加他的经济负担,放弃了读研的机会,进老家的高中当了数学助教老师。

后来的经历证明,当年他要是没有回去,就好了。

他在那个高中遇到了一个性向也是男的学生,只是这学生不够幸运,既没有遇到他的关捷或者路荣行,父母也不如关、路两家的开明。

靳滕对他其实没有特别好,当年他心里其实也有不少审视和观察,但比起大部分人,他的“研究”要隐蔽和克制得多。

然后这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迷恋上了他,靳滕对此很困扰,他找这个学生谈话,表明自己喜欢女性,和他没有可能。

这学生除了有点孤僻,其实还算听话,也能讲道理,他承诺自己会去喜欢别人,让靳滕不要歧视他。

靳滕说好,但一个还没成年的学生,根本控制不住他的感情,所以这学生向家长坦白,随后休学,自愿被送去了心理治疗中心。

等在出来的时候,他或许就已经不是他,而是一种恐惧的奴隶。这学生性格大变,平时能不抬头绝不抬,看着俨然窝囊,似乎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古怪的人在集体之中,待遇通常都不会太好,这学生在寝室里受了些气,在扭曲的心态放大下,就变成了小本本里记着的仇。

但他这个本子里又不止记了仇,还记了靳滕对他的关照。

关照只是老师对学生那种平常的问候,不过被他自行放大编排,就成了某种看似“两情相悦”的互动。

两个月后,头伏的炎热席卷了校园,一场更为炙热的大火,也烧糊了这间男生寝室。

这起事故死伤惨重,一度连续见报和上电视,导致在真相未明之前,揣测和谣言飞得漫天都是。

靳滕在短短地几天之内,身份变了一样又一样,从光荣的人民助教,迅速变成了被强烈谴责的“纵火犯”的老情人,快得让他自己都目不暇接。

人们似乎爱看这样的戏码,任凭靳滕和同事、领导们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死者的家属还冲他的脸上吐痰,连同同事们一起骂。

魏松青就是这天来采访他的摄影记者。

靳滕恍恍惚惚地现在过去里,其他的片段都有点模糊,只记得这人扛着个不小的黑色装备,问了半天都没能在家长的谩骂里插上话,表情从皱眉变成火气外露,好像也不过几分钟的事。

那口痰猝不及防地喷过来黏在了靳滕脸上,带着各种细菌,以及比细菌更可怕的恶意。

靳滕难以忍受地闭了下眼睛,刚想抬袖子去擦,家长的另一句话就逼了过来。

她连问带扑地问靳滕:你这个变态,为什么不去死?

靳滕冤枉得已经麻木了,立刻睁开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没能直接立刻地看见她,因为那个不认识的记者突然挡在了面前,靳滕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场合里字正腔圆地说:“女士,诶诶诶,女士!您好,我是直州日报的记者,现在想占用您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做个采……”

话没说完,女士尖锐地喝断了他:“说了不接受采访不接受采访!你是聋了吗?走开啊!”

就连试图对他释出善意的人,也会被余怒波及,这就可想而知,靳滕的青春过得有多慌乱。

他其实没有吃过爱情的苦头,但因为这个经历,一直有点怕这个东西。

还年轻的时候,他被所谓的爱情的纠缠,老老实实做人,却平白惹了一身腥,现在的生活又足够安稳,仿佛多谁都是动荡和麻烦因子,靳滕觉得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

但这并不妨碍他以莫须有的过来人身份,欣赏愣头青们的蹩脚恋爱。

关捷就是长两张嘴,都鬼扯不过路荣行,不过他擅长耍赖,也不吃亏。

考虑到他们还要骑车回家,靳滕吝啬地一人只给了一罐啤酒,吃完又意思性地一人切了一口蛋糕,就放恋人小组回家了。

骑到一半,关捷突然说:“路荣行,停一下。”

路荣行刹住车,看他单脚撑地地停在旁边,接着抹黑朝自己伸了下手。他以为关捷是想牵手,抬臂一接,抓住的却是一个攥起来的拳头。

这个拳头碰到他的掌心,才在黑暗里慢慢松开。

路荣行先是感觉到自己接到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纸块,接着才听见关捷乐呵呵地说:“来一家人,虽然有点晚了,但是礼物给你,生日快乐。”

什么东西,这么小,还搞得这么神秘?

路荣行好笑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拿指头搓了搓纸块,随后就着黯淡的天光移到眼皮附近看了看,这才发现貌似是一小叠毛爷爷。

他不有钱也不太缺钱,所以关捷的钱送得他莫名其妙。

路荣行没有展开了数张数,问了才知道关捷的打算,心里一边觉得他傻,连私房钱都上缴了,一边又将捏着钱的手搭在他头上,勾过来在他脑门上啄了一口,然后愉快地笑道:“谢谢家属赏钱花,我现在就很快乐。”

其实租房只是他单方面有需求,他要放琴和练习,要是室友好相处,应该还是会住寝室。租房差不多就是练琴室,路荣行其实还没开始打算,但盘算里的付费环节里原本没有关捷。

可现在关捷先摆出了态度,要和他同甘共苦,这个举动在某种意义上提醒了路荣行,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以后的各种规划也会慢慢合流,让两个人的路慢慢变成同一条。

头顶桦树里的蝉嘶鸣正欢,水面上间或也飘着几只若隐若现的萤火虫,再往上繁星遥挂天边,昭示着又一个明天即将来临。

翌日上午,路荣行拿着身份证去银.行办了张新卡,把自己房里这儿压一张、那个口袋里夹一张的零花钱收拾出来,连同关捷的700多块钱一并存了进去,自己留了存折,把卡和密码给了关捷。

关捷之前在外面集训,一直蹭的是老明哥的卡,自己都还没拥有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之后默记下了卡号,溜回自己的小黑屋,将它压在了获奖证书的下面,还像哄孩子睡觉似的拍了两下。

路荣行起名的龟舍的墙壁糊上了水泥,李爱黎觉得又不是什么公主的实验室,不用整那么精致,所以墙不打算刷了。

关宽却粗中有细地觉得,不刷里头显得黑,跟学校那种窗明几净的环境差距太大,承诺休工的时候自己给儿子刷。

关捷虽然感谢他的爸爸,但是急着进去当实验狂魔,等不了地自己去五金店买了涂料和工具,穿戴上草帽和罩衣,摇身变成了粉刷匠。

拢共只有一套刷子,路荣行也懒得穿穿脱脱,就没参与这项劳动,心血来潮摸出相机给关捷拍了几张照。

关捷浑身到处都滴的是涂料,形象十分土老帽,警告了他很多次,不许他拍。

可惜路荣行不听,撑着长腿踩在门槛上,坐在椅子上照样提着相机当独眼龙。

关捷管不住也就不管他了,只是第一次听见背后再次“咔嚓”的时候,反手在后面竖了个中指。

完了路荣行大概是爱他爱得不行,连垃圾手势都要抓拍,关捷受他干扰,自己的地盘都搞豆腐渣,因为不够专心,几面墙刷得坑坑洼洼。

这天他在里面刷,路荣行在自家的杂物房里翻出一个坏掉玩具木房子,起了钉子拆出一片小算盘大小的薄木片,慢悠悠地用手动钻旋了个挂眼,上了两遍清漆晒干之后,难得提起字写得并不好看的毛笔,给关捷写了个分成三行的小挂牌。

实验室/药品危险/禁止入内。

墨水干透后他继续上清漆,关捷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起了鱼,也不管涂料干没干,从里面扒着窗台,头探出来看他刷漆,边瞅边笑,觉得他虽然不如自己,但也有一丢丢能干。

张一叶在家适应了几天,等来了自己的一志愿后实在是闲,上午、傍晚不热的时候继续扛起了电灯泡的大旗,隔三岔五就往院里蹿。

三人照样不是看电视就是扯淡,再没事张一叶就请他俩去泡网吧。

关捷开始不愿意去,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认知,去网吧的都是不良少年。

但是去了一回他就上瘾了,张一叶在键盘跟前捶dota,他猫着腰坐在扶手上当声援,一叠声地催:“快快快,放大招。”

张一叶被他催得心慌,手忙眼乱地抱怨:“快屁!你就会放大招!草,你别坐我这儿,去跟路荣行看电影不行吗?”

路荣行看得都是些什么鬼,关捷从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瞥见一堆非洲土著,连忙头也不回地扎回了张一叶的屏上。

第二天路荣行就不泡了,网吧里烟雾缭绕,呛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更愿意在家翻书。

关捷乐颠颠地跟着张一叶继续放大招,只看不捶,他也不管。张一叶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力,第一叶子是个直男,第二没他长得帅。

观了几天游戏的影之后,镇上迎来了一连几天的连续降雨,地上的水珠四溅,势头大得和当年李云上门道歉的时候一样大。

关捷这才停下网瘾少年的脚步,窝在家里和路荣行相互拿对方当靠枕,挤在一起昏昏欲睡,醒了劈个香瓜一人一半,吃完了齿颊留香,亲个嘴口水仿佛都是甜的。

他们一直没有更进一步,虽然怎么直奔本垒仍然稀里糊涂,但坦诚相对地摸一把都没有偷偷干过。

一来是家里耳目众多,没法放下一百二十颗心来搞事,二来是去外面幕天席地的话,关捷从来没想过,路荣行这个伪君子也没这么奔放。

两人有时候不小心被吻勾起了反应,就相互翘个二郎腿,心知肚明地对喷废话,看克制能力哪家强。

路荣行抿着嘴笑:“你在笑什么?”

关捷连忙把嘴角往下撇,表情扭曲地说:“我没噗……”

等到雨过天晴,关捷的实验室干透了,他兴致勃勃地搬着他的瓶瓶罐罐进去,路荣行的卧室却又开始漏水了。

他的屋以前就漏,不然也不会问关捷借初中的数学课本,下雨那几天水还在墙体楼板里走,这会儿已经顺着墙皮漏了下来。

汪杨以前老说给他修,但看他住校,总是忘。

正好路建新在家养腰,溜达出大院在附近找了个认识的泥匠,隔天等屋顶上干透了,立刻搭着梯子翻上隔层,打着电筒找起了漏水点。

关捷没事干,对于各位师傅是怎么从房子内部上屋顶这事,一直都很好奇,后脚就跟着大伯上了梯子。

他在上头爬,路荣行就在下面保护他,岔着腿,用两只脚顶住梯子的两个下口,免得梯子没搭牢,他从半空上出溜下来。

关捷人在梯坎上,一垂眼就能看见他在下面,安心倒是说不上,就是感觉他有点细心。

楼板的隔层里常年没人上来,地上都是裹成絮状的厚厚灰团,空气不是很好。

关捷两脚下去就是一蓬干灰,他转过身来蹲在梯子口上,扶着上头说:“你上不上来,我给你拉着。”

要是梯子脚上溜了,就他这点力气根本拉不住,路荣行摇了下头:“不上,你溜达去吧,要下来叫我。”

关捷只当他是懒,比了个ok追着打电筒的泥匠师傅跑了。

师傅举着一束光,老练地从地板顺着墙面照到主梁上,发现屋脊上有块瓦片上印着水迹,应该是附近的搭接口破了。

怎么个破法得从外面看,师傅走到靠南的屋檐方向,半蹲在两块缺了一截木条的瓦片下面,托着它们往下一滑,屋顶登时就开了一个比人肩膀稍宽的长方形洞口。

关捷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寻常可见的屋顶上还有类似地下密室门一样的机关。

很快师傅抄起系在这处房梁上的尼龙绳,将绳头捆在了自己腰上,随后踩着垫脚凳,顺着洞口爬上了屋顶。

关捷拽着绳子的一截,也将身体从洞口上穿了出去,仰头看见师傅艺高人胆大地在斜向上的瓦面上行走,转身低头,就是低处视角上大院内部,以及站在花坛前面正仰头往上看的路荣行。

他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路荣行,视角有点新奇,扒在瓦上扭曲事实地说:“路荣行,你这么看,矮得像个冬瓜诶。”

诶个屁,长这么大就没矮过的路荣行对他招了下手:“你下来。”

关捷还想尝试一下行走屋顶的大侠滋味,不肯下去地说:“干嘛?”

路荣行嗤笑了一声,坦然道:“下来挨打。”

关捷无聊地挑衅他:“我不下去,你要是有本事,就上来打我。”

这种蹩脚的激将法对路荣行没用,他啼笑皆非地认了怂:“我没本事,不敢打你,上面为什么漏水,找到原因了吗?”

关捷不记仇地说:“嗯。”

等师傅看完下来,发现果然是有块屋脊的盖瓦裂了条缝,他下来离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回来的时候摩托车上捆着几块弧形瓦,爬上去将坏的换了下来。

修完漏水的屋顶,路荣行的手机就开始了从早到晚都在打鸣的模式。

班上同学多,宴席也多,逐个错开了请客,宴席从8月10号一直排到了月末,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请路荣行,他也未必每户都去,但最后也挺忙的,有时竟然还需要连轴跑,晚上都不带回家。

张一叶和他一样繁忙,只有关捷一个人没人邀请。

他俩要是不谈恋爱,张一叶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点挑拨离间的毛病,他贼眉鼠眼地背着路荣行,凑在关捷旁边窃窃私语。

“弟弟,你亲爱的这么玉树临风,天天在外面吃饭喝酒,喝出问题来了怎么办?”

关捷正在勤勤恳恳地做家务,自己配了点次氯酸钠水,装进小喷壶里往鞋里喷。这是龟老师倾情推荐的养鞋秘方,保证有十级脚臭的人穿了这鞋,鞋也不会臭。

虽然更严峻的问题应该是怎么根治脚臭,但关捷还是尝试了一下,他自己反正是不会把鼻子抵在鞋子口上,闻鞋子臭不臭的,但路荣行那个德行,就有点说不准了,还是有备无患吧。

张一叶一看就是在挑事,只是关捷不争气,不仅没有给面子,表现一下什么叫如临大敌,还很闲地说:“他又不怎么喝酒,能出什么问题?”

这个天有点没法聊了,他俩比自己还了解对方,张一叶觉得没意思,只好跟着关神学起了护鞋小技巧,他说:“你这喷的什么?白开水?”

关捷说是除臭水,张一叶天天打球,嗷嗷地表示需要。

到了10号,何维笑请客,路荣行不去对不起同桌,丢下关捷一个人去市里吃吃喝喝。

部分同学聚在请客这家,除了打麻将就是聚众聊天看电视,路荣行觉得不如他们三个在院里聚着自在,就离群地搬着凳子,在何维笑家院里的枣树下面跟关捷发短信。

有八卦的同学就爱故意问他:“路荣行,一个人偷偷地干什么呢,给女朋友发消息啊?”

大家看他一身光棍气场,都以为他会否认,结果他却“嗯”了一声,笑容怎么说呢,有点少见,眉眼弯得很深,映着枣树缝隙里漏下来的光点,有种郁郁葱葱的幸福感。

不过再往姓甚名谁上追问,他就又成了锯嘴的葫芦,别说一个“关”,就连“关”字头顶上那两个点,都没叫人问出来。

当天路荣行没回来,因为第二天归黄灿请客,关捷有点不习惯,睡前趴在床上,说得贼好听,打了一排想他。

结果路荣行发着发着,对面没动静了,感情就是这么想他的,想他不如睡觉,路荣行一边觉得他可能属猪,一边扔了手机,在别人的家里和呼噜声里失眠。

这么跑了几家,在路荣行的作息彻底稀烂之前,院里迎来了他家摆宴席的日子。

做流水席的师傅们前天就在他家门口搭起了油布遮阳棚,折叠的桌椅一席一席摆开,门口还贴了张红纸,写着亲戚们给的红包。

关捷目前还没有“名分”,只能算个百家客,按照镇上的习俗,百家客就是乡里乡亲认识的人,随大溜给个50的人情钱,给主人家捧个热闹的场子。

不过李爱黎记着儿子说的,自己能被保送,路荣行帮了很大的忙,她也为隔壁的孩子高兴,和关宽商量了一下,随了个实在亲戚标准的200块。

靳滕平时和关捷动不动就揶揄路荣行是土大款,今天终于暴露了财主的气场,悄没声地随了1000。

记账的师傅是路荣行的表叔,都不认识这个靓仔先生,看见这重礼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站起来递了根烟,干巴巴地笑道:“呵哈哈欢迎欢迎,你好你好,来抽根烟,随便坐。”

靳滕摆手婉拒了,还没转头,就见关捷笑眯眯地从板凳缝里钻了过来:“老师,你来了啊。这边还要坐半天,人又多,先别坐这儿,走,去我屋里歇会儿。”

靳滕边走边环顾:“小路呢?”

关捷到处瞟了几眼,也没看见人:“不晓得,去外面接他同学了吧可能。”

路荣行确实在路边,他寝室的室友除了复读的两个,其他都来了,隔壁寝室和女生们也来了不少,一会儿来几个,他都来回接了好几趟了,这一趟等的是刘白兄妹俩。

这两人开车过来的,路荣行看见车牌号,在五六米开外招了下手,刘白将车停到行人道内侧,和他妹妹从车里的出来的时候,臂弯里还夹了一束鲜花,下来就甩给了路荣行。

路荣行箍着花走进大院,旁边跟着一对长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同龄男女,弄得满大棚里心思各异。

有的以为刘白兄妹俩是一对。有的看出两人长得像,看在花的份上,又以为刘谙是路荣行的暧昧人物。然后班上的女生也不是吃素的,渐渐就有人直接上去问刘白、关捷、张一叶要电话q.q了,总之场面乱七八糟。

路荣行作为被恭喜的对象,管接送还得管娱乐,一天下来头都吵炸了,忙到下午5点多,终于送走了同学朋友,回头等车一走,立刻就挂在了关捷背上,像个背后灵一样,让关捷拖着他往家里走。

关捷嘴上说:“你说你是不是个渣渣?这么点事都累劈叉了。”

可是动作上却又挺威武,弯腰伸手去捞他的腿,准备把男朋友背回家。

路荣行觉得他腰那么细一截,怕自己给他压闪了,在体贴里被迫又不累了,拉拉扯扯地拽着他回家。

走到家门口,家中里外一片狼藉,路荣行的头更大了,但还是拿起扫帚扫起了垃圾。

这天过后,令人疲惫的饭局在路荣行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班上还有人请客,不过跟他关系很一般,他没去,慢慢收拾起了上学的东西。

新的行李箱,应季穿的衣服,以及寝室租房里的床单被罩等等。

关捷陪路荣行去买了趟衣服,张一叶热爱逛街买买买,自然非要三人行。

路荣行不像他那么臭美,以前天天穿校服,现在毕了业,又投奔向了运动服的怀抱,赶上店里打折,他摁头拉着关捷买了一套,他是上百下黑,关捷那套颜色倒过来。

两人换好了往镜子前面一站,情不情侣看不出来,但朝气和笔杆条直的成分确实足够。

张一叶围着他俩转了半圈,难得良心发现说了句实话:“还可以,能有我的一半帅吧。”

关捷盯着镜子里的路荣行,在身高和衣服质量上都得到了提升之后,他自己的变化其实更大,但关捷有点注意不到,目光总是会落在路荣行身上,宛如一个痴汉,觉得他对象天天看还能天天帅,真是邪门。

邪门的路荣行也看着镜像的他,觉得矮子的腿是真的长。

这两个对着镜子都要暗自互吹一把的万恶初恋党,买完衣服又去吃了顿情侣餐。

张一叶虽然没有情侣,但他饭量大,一个人吃两份他更开心。

因为要先去租房,路荣行29号就去了大学,汪杨不放心,请假送他去了。

关捷的课题组11月份开,10月下旬才集合,路荣行入学他不会跟着去,只将路荣行送到了客运站,回家扣了两天手机,就收拾铺盖回了学校,去帮老明哥刷试管了。

彼时路荣行也租好房子,安顿好琵琶,领了军训服,开始了为期三周的暴晒军训。

h市的天气和市里差不多,要一直热到10月份,路荣行在烈日下面晒得脸皮差点起火,室外热得像汗蒸房,他的汗流得很凶,但很奇怪的是,过了这个汗如雨下的夏天之后,此后入冬,他几乎就不怎么感冒咳嗽了。

不过这时还早,没有时间的比对,军训使人健康的结论还没法成型。

眼下他只是站得脚底板生疼,晚上给关捷打电话,随口提了一句,自己都没上心。

关捷却是暖宝宝他爸,不仅留意了,还采取了实际行动。

隔天路荣行听见他有点得意地说:“我给你买了双按摩脚底板的拖鞋,填的你租房的地址,过几天应该就到了,你注意一下电话。”

“网银卡不是在我这儿吗,你怎么买的?”路荣行有点没搞懂。

关捷:“教练有啊,我去办公室找他,他刚好在买东西,我就借他的号和卡用了一下。”

路荣行本来挺暖心的,但是过了三天快递到了,他拆开一看,又被唬得一愣,连忙打电话去问关捷:“我说关捷,你给我买的拖鞋,是论双买的吗?”

关捷被他没头没尾地问糊涂了:“拖鞋当然是论双了,不然还能论什么买,论斤吗?”

“可是我收到的快递里面,”路荣行蹲在盒子跟前,越看越想笑,“只有一只拖鞋。”

关捷呆了两秒,接着比他更震惊地说:“啊?”

捷式倒霉,从来不会让路荣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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