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布雷在两天后回来，满面尘霜，解开巫师袍后，肋下露出一道骇人的伤口。

不顺利。面对学徒们的关心，他只这么答道。

雅卢已经成功施展了第五级的多里安预言术，他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妙。

索布雷看起来……更加强大了？

为什么这会让雅卢感到危险？

伊芙正用火焰手帮老师炙烤有些溃烂的伤口，巫师塔里弥漫出一股奇怪的烤肉香气。

在古怪的香气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市政官僚开始粗暴地敲起门。

“出来！大法师！”

隔着一层楼，雅卢也能听出那股把靴子蹬到别人脸上的趾高气昂。

雅卢看了一眼索布雷的表情，和顺的笑意这种东西，似乎已经被牛头人在旅途中扼死了，连尸体都扔进了易北河，他现在简直像是换了头牛一样。

学徒雅卢急忙说道：“老师，我去打发他。”

“不用。”索布雷冷冰冰地说道。

“好了吗？”他转头，用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二的温柔语气问道。

“普通地……好了。”索布雷的异状，就连伊芙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那你们跟我一起。桑纳，留着看家。”索布雷吩咐道，赤着上身走在前面。

“喂，你还真敢出来啊，大法师……请问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力的吗？”

随着索布雷筋肉虬结的全貌一点点走下楼梯，站在市政官僚的身前，面带不善地俯视时，官僚的前倨后恭切换得并无一丝滞涩。

“带我去见博隆。”索布雷命令道。

官僚愣了一下：“……市长？市长他现在……”

索布雷将他提起来，转了个圈，面朝市政厅的方向：“带路。”

官僚小心地绕了个弯，朝着夕阳的方向：“抱歉，索布雷大人，市长他现在在……这边。”

“那就过河。”索布雷叹了口气，“你们要不先回去？”

雅卢福至心灵，随着他修习预言术越来越深，他的这种直觉越来越玄妙起来。他立即举手说道：“老师，我建议让师姐回去就好了！”

伊芙怀疑地审视二人：“你们普通地有什么秘密？”

“没有，暂时。”索布雷说道。

渡船在夕阳下泛起清波。

比起更注重军事、行政功能的东城，被易北河隔开的西城则是开设了大量的商业区，彻夜不息地赚取大量的银马克和金弗罗林。

雅卢要是想在东城那样做一次夜间的巡游，保守估计一晚上能和路上的人打上几百次照面。

可怜的官僚在下船的第一时间付了船资，然后就告退了，索布雷在码头上巡了片刻，又抓来了一个卫兵带路。

雅卢看向四周，紧邻着码头的是一排酒馆，热烈地喧哗着，吮吸着码头工人和水手的血液。其后的路边渐渐立着一些纤细的身影，顾影自怜地兜兜转转，做着剥骨吸髓的勾当。

再向深处，房屋愈加地金碧辉煌，路上的行人也越显华贵。两侧的流莺和舞女在灯影下播散裙摆，仿佛孔雀艳丽的尾羽，不断地招摇着，让怀揣着欲望的宾客像是撞中蛛网的飞虫一样，流连其间不能脱离。

雅卢还想出于社会调研的目的，再考察一些更深入的内容，没想到引路的人突然停下，鞠躬道：“索布雷阁下，就是这里了。“

定睛一看，是一间在争奇斗艳的群芳之中，显得有些朴素的小店。

门前并无鲜艳的花朵，刻意暧昧的装饰，守在门前的也只是普通的看起来有些凶悍的打手，没有衣着暴露身材出挑的女士——或者男士。

索布雷推开门，和一位仅到他膝盖的小女士礼貌地错身而过，雅卢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个年纪的小女士，为什么会出入这种地方？是里面某位女士的孩子吗？

但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女士蓦然回头，冰冷的眼神如同劲弩上锋利的箭簇，索布雷伸手提了雅卢一把，把他直接拽进店里，而把小女士的目光关在门外。

“那是北方的矮人，少看，她手上人命很多。”索布雷简单地解释道。

雅卢想起来了，所谓的矮人，血管里留着骄傲和固执，骨头里藏着贪婪。每个男矮人都会迅速地长起粗大的胡子，而在人类眼中女矮人的大半生都是娇小的样子。

他再打量一下这间店的内部，有点像一个小型的剧院？或者从另一个世界的角度来看，小时候专门用来放投影的多媒体阶梯教室？

舞台上拉着厚厚的幕布，观众的坐席被分成一个个隔间，昏暗的光线下，索布雷小心躬身，轻车熟路地敲响了一个角落里隔间的门。

“进。”一个尖细的嗓音说道，索布雷打开门，面向舞台的帘幕关着，显然隔间的主人不是来此观赏表演的。

隔间里只坐着一个粗矮的男人，但不是矮人。雅卢很快做出判断，因为没有一个成年男矮人能容忍自己的下巴光滑无须。

桌上摆着两个杯子，男人面前的杯子被喝空，而面前的杯子满着。索布雷自然地坐到了对面，顺便给雅卢也摆了一根凳子，让他坐下。

“我以为你会选码头第一排的地方。”索布雷说道。

如前所见，码头的第一排，是给这个时代的【下等人】享乐的去处。

雅卢瞪大了眼，牛头人这是在讽刺？老师上次这样辛辣地讥刺别人还是面对奥德加阁下，而那时语气中的调侃意味明显浓的多。

马格德堡的市长，博隆只是平静地反击道：“如果只招待你的话。”

“接下来是驻城巫师的建议。”索布雷没占到便宜，于是开门见山。

博隆也严肃了起来，伸手握紧面前的空杯：“说。”

“马上，加强城防，招募佣兵，砍掉西城一半的贸易。”

“理由？这花费很大。”

“如果说我预见的，你应该不信。”索布雷坦然道，“我去了南边，情况不对。”

“问题？”

“蒂利伯爵，没有继续追击新教联军，上百个失去了财源的佣兵团，正在向整个北德意志扩散。其中我还见到了几个老朋友，沿着易北河朝马格德堡来。”

索布雷指了指自己肋下，焦黑的伤口：“我没占到多少便宜。”

市长的手松开杯子，把拇指的关节塞进口里，无意识地咬着：“华伦斯坦……”

“丹麦近在眼前，他的兵团满脑子都是抢劫，不可能回来，也来不及回来。”

雅卢已经听懂了整个形势的发展。

说起来华伦斯坦身居帝国元帅，但他带的实质上是一支偏师，在这场对丹麦的战争中，硬仗都是巴伐利亚的蒂利伯爵在打。就好像项羽在垓下破釜沉舟，大破四十万秦军，结果刘邦带着人马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把秦朝/丹麦老家偷了一般。

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今项羽可能比起原版要差点意思，或者是不想看到华伦斯坦这位今刘邦太舒坦，于是没像原版那样坑杀秦军，反而痛痛快快地放他们走人。

新教联军可没有什么向心力，以佣兵为主的他们得到了自由的话，不会记得北德意志城市支援过他们的恩情，只会奔着有钱可抢的地方去。

不过新教各邦国也不用太过焦急，因为他们最多就是被讹诈一点钱。

还有一座新教同盟的叛徒城市，早早地看到了新教同盟的败象，于是毫无廉耻地转投华伦斯坦，大量地为他提供补给辎重，实在是拉足了仇恨。

这座城市就在帝国的交通大动脉易北河边上，物产丰盈，商贸兴盛。可以说是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

其名即为：马格德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