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千万条爬虫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爬过一样。恐怕欧斯顿帝国最坚韧的骑士也不可能承受地住这种痛苦的折磨。米格尔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按理来说……按理来说，自己并没有触碰到什么禁忌或者会导致必死的东西，只是在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在那声巨响出现的一瞬间。思维在这一刻被敞开了，米格尔有些懊恼地攥紧双拳。

是了，是那样吗。地面上凝结着的深渊的残骸在自己的肉体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侵蚀进自己的体内了吗？除了这样的结论之外，米格尔得不到任何的结果可以说明他现在的状况的原因是什么。

无论如何，米格尔是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的。他还要继续活下去，而不是对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命视若无睹或者死命败坏，对于已经死了一次的人来说，若是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不，就算有，也要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吧。

无数的光点，黑色，白色，红色交织成了一团，在米格尔的双眼之中闪灭着，在黑雾之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幻象，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大抵是双耳被高强度的声音给震聋了吧。在感知恢复的时候，米格尔才能重新轻微地掌握住自己的肉体，知道自己的双手至今被放在何处。

两手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耳洞，米格尔能够感受到有冰冷的液体从那里面渗透出来，冰冷的……不似人血一样。他看不见，只能轻轻地去触碰，血液仍旧在缓缓地流淌着，不仅仅是米格尔的双耳耳洞，他的双眼之中也在流淌出血液来，之后是鼻孔，喉咙之中缓缓有腥臭味的液体从食管之中海潮似的翻涌出来。

米格尔跪在地上又是一阵痉挛，那种有什么东西滑过喉咙的感觉只让他觉得恶心。在这片黑雾之中感知明明会被强化，可现在他的所有感知都被降低到了最低的程度，紧紧能够辨识出自己的手臂是自己的手臂就已经费尽心思了。

这断然不是将死的感觉，将死的感觉要比这好上千百万倍。自己就像是在单纯地被折磨着一样，这就是被深渊侵蚀的感觉吗？

瞳孔闪灭的瞬间，米格尔看到了在自己的手臂上犹如血管一般蜿蜒着爬上来的黑色痕迹，那就是深渊。

那就是深渊。

原本应当完全失去听觉的双耳此时此刻感受到了一丝丝细微的声音，米格尔顺着声音抬起头来，此时此刻他分辨不清自己究竟在将死的幻觉之中，还是仍旧身处于城墙之上。

他抬起头来，仍旧是莫名不明的多重颜色在他的眼前闪灭，最终那些颜色组合成了一个扭曲不堪的人形怪物，丑陋无比的模样正在发出他双耳听到的那一丝丝细微的声音。

轻轻地在歌唱着什么，相比起米格尔现在所遭遇的一切，相比起来要显得无比温柔的歌谣。

双眼再次迸发出剧痛的感觉，好像眼瞳在眼窝之中炸裂开来。米格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炽热的感觉从全身传来，犹如电流一般经过了四肢百骸。幻象在这一瞬间散去，他抬起头来，映入眼前的仍旧是黑色的雾气。

米格尔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了，他不明白为何深渊的侵蚀在忽然之间结束了，方才发生在他身体上的痛苦好像完全不存在，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感知的强化也被清除了，米格尔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眼前仍旧是一篇黑雾，可是却平白无故地吹气了热风，炽热的风浪将黑色的雾气尽数吹散，在黑雾消退的时候，米格尔看到了伫立在城墙之中，浑身燃烧着的男人。

……

巨大的剑带着巨响声将只是空壳的士兵击碎，在黑雾之中舍弃了视觉的战斗要比奈特想象之中的更加简单一些。这些骑士铠甲在这里积累的时间过于长久，再加上深渊的缓慢侵蚀，早就已经变得破旧无比，大剑平砍或是直刺的攻击就能够将其轻而易举地洞穿。

但是在彻底干掉最后一个空壳骑士的时候，周围的黑雾却不见地消散下去，这些雾气并不等同于深渊。常年在深渊边境战斗的奈特要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明白那一点。深渊并不会造成这种灾难一般的惨状，比起这个帝国，深渊才是更加清楚通透的存在。

按照他的记忆，后半段的路程只剩下百余米，前方应该不会再设有放置备用铠甲的木箱，一般情况下士兵在躲避深渊蔓延的时候也不会逃离到这种地方来，前方应该是没有任何敌人的才对。

还是说，眼前的黑雾原本就是敌人的一部分吗？

就在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浮现的一瞬间，风从奈特的脖颈之间吹过，黑雾在眼前缓缓地浓稠了起来，就像是……海。

那并不是飓风，而是类似于瘴气一类的带毒气体，裹挟着浓厚的尸臭味刺激着奈特的鼻腔。黑雾在奈特的脚下被空出了约莫一米的孔隙，这让他得以重新看见自己的身体和手臂还有脚下的地面。而就在他的面前不远处，那些被他以融铁大剑的重量硬生生地砸成渣滓的骑士铠甲缓缓地颤抖着发出声响，随即像是被谁拿起了一样。

铁锈和渣滓在黑雾之中凝聚了起来，缓缓地在黑雾之中聚合成了类人的模样，但是那粗大的腰腹透露以及野兽一般的巨爪暴露了非人的证据，那种姿态让奈特想起了在壁障的另一边，他常年与之作战的，完全被深渊侵蚀的生命。

没有声音，又或许是以及发不出声音了，庞大犹如鬼魅一般的怪物胸口露出了一个巨大而扭曲不堪的脸庞，与其说那是脸庞，不如说是比例不均的三个黑色洞窟，只是依稀地能够看出人的形状，那张怪物的脸在朝着奈特嘶吼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四周的风在代替他发出怒吼的声音。

“果然……在蹊跷之后藏着的就是这么个大家伙，看上去也是相当面生的脸啊，你这家伙。”

不知道那好像嘲讽一般的话语有没有传入怪物的脑中，又或者单纯地由深渊的黑雾，铠甲的碎块组成的犹如幽灵鬼魅一样的东西究竟有没有大脑，这些事情都已经不再是奈特所考虑的范围。他单手再次紧握融铁大剑，因为之前同重甲骑士相互作战而有些消耗，稍稍有些负荷的身体再次迸发出了极高的温度，白色的蒸汽转眼之间被周遭的黑暗所吞没。

奈特拖着被油汗浸湿的手臂，握着融铁大剑的右手单手将剑平举，就像是之前同那名重甲骑士战斗的时候一样，大剑上缓缓地亮起了火星。在那一瞬间，怪物双爪就带着飓风朝着奈特下砸而来。

左右的躲闪都来不及，在城墙这种无法展开手脚的地方反而会成为弊端，而向后翻滚也有可能牵连到在后面还不知晓情况的米格尔。奈特带着融铁大剑猛的一个前翻，距离怪物的距离又被拉近一节。

融铁大剑在他翻滚结束的瞬间被他高举着一剑砍下，距离不多不少正正好好让剑尖能够砍进怪物的身体之中，融铁大剑带着燃烧着的火星犹如铁匠打铁一般带着雄浑的气势斩下，一口气滑落到地面迸发出了巨响声。

奈特猛地一愣。

没有实感，就像是……砍在空气上一样。

他抬起头来，仅有的一丁点光照亮了眼前的巨大怪物，缓缓燃烧着的融铁大剑穿透了怪物的身体，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伤害。而没有声音的怪物就那么缓缓地收回了自己方才用来攻击奈特的双爪，轻轻地朝着奈特的位置再次一拍。

仍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被攻击的时候不会受伤，攻击的时候不会对地面造成任何的伤害，就连雾的流动都没有造成影响，奈特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同谁战斗，而是在砍着空气。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融铁大剑对眼前的怪物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不仅仅是如此，奈特在后退躲开了怪物的第二次攻击之后，猛然之间发现自己的速度在黑雾之中下降了。

不对，并不是自己的速度下降了，而是黑雾的浓稠度在缓慢地上升着，运动的时候获得的反馈只有小小的阻力，但是随着时间的加速，这股阻力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方才奈特就已经有了一种自己置身于海中的感觉，黑雾就像是海中的水……

进退不能。

无声的怪物安静地做着犹如风暴一般凶厉的攻击，那副模样完全不像是对黑雾的浓度上升有反馈的样子，再加上先前融铁大剑砍中的感觉……那东西恐怕是没有实体的存在。

也就是说，几乎无计可施了。要么逃出这里，要么就在躲避的同时进行无谓的攻击，然后等到黑雾的浓度上升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在这里被“淹死”，亦或是被那个幽灵一般的怪物杀死为止。

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