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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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门大营乃是番禺入海口旁的重要关卡, 自然也设了炮台,就是为了防备海贼侵扰。这种岸上的大炮, 可比船上百来斤的小炮厉害多了, 远远就能击中来犯船只,兼之易守难攻,又有数千守军, 根本不惧敌人。

然而今日, 形势突然大变。炮还是那些炮,要塞也依旧坚实,大营里的兵将却少了许多,王翎把亲信抽调一空,只剩下极少量的守军,哪怕躲在炮台之后,也难免乱了阵脚。原本威慑性十足的大炮, 对付那些蚱蜢小船反倒鸡肋的厉害, 而悍不畏死, 一心冲锋的海贼,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番禺上次遭到海贼袭扰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将士本就懈怠,如今主将不在, 大军远征, 纵然有心死守,也是力不从心。更要命的,还是青凤帮的口号。

“我青凤帮最是仁义, 尔等不过是混口饭吃,只要放下刀枪,我青凤帮便不追不杀。”

不知多少人高声喊着类似的劝降言语,若是换一个匪帮,恐怕真没多少人会信。然而青凤帮是有先例在的,当年遇上官兵,也是只拿兵械粮秣,并不怎么伤人,故而连邱大将军都未曾着力讨伐。现在人家都把台阶递到跟前了,哪还有硬撑的道理?

只强攻了半个时辰,斗门的炮台就扛不住,而炮台一旦失守,大营更是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蜂拥而上的青凤帮众开始欢天喜地的搬起了战利品,甚至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沉重的铜炮身上。

至于那些逃兵,还真没人搭理,钱粮都放在面前了,谁还肯费时费力的砍人?

“东家,这次咱们收获颇丰啊!”虽然死了些人,沉了些船,但是比起战获,都不算什么了。

面对手下兴高采烈的叫唤,沈凤笑了:“这还是第一家,赶紧搬了货物,咱们再去别处碰碰运气!”

这次为了讨伐赤旗帮,官军可是抽空了沿海不少卫所的兵力,现在要船没船,要人没人,可不就是他们打劫的大好机会吗?有伏帮主坐镇,他们得赶紧再跑几家才行。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是当真让不少人乱了方寸,番禺都有多少年没遭过匪患了,现在一堆海贼连斗门的炮台都攻了下来,长驱直入攻陷番禺城还不是举手之劳?

性命攸关,由不得人不急。一封封急报,一艘艘快船飞驰而出,想要尽快招大军回援。然而此刻的王翎,却还滞留在两岛之间,拿不定主意。

“敌军狡诈,若是不围困乃至攻下罗陵岛,他们是不会冒头的,如此行迹诡秘,对于大军实在是隐患。”王翎顿了顿,看向面前诸人,“你们有何见解?”

一群参将、千户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听话的,这才被留在了大帅身边,现在若是唱反调,岂不是要被人记恨?

见众人不肯答话,王翎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为了排除异己,他的确踢走了不少人,却也让自己身边连个谏言者都不剩了。

沉默半晌,王翎呼了口气:“敌人兵少,我军兵多,唯有正面交战,才能一决胜负。”

这话听得众人更是沉默,都折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了,若是在陆地上,怕是全军都已经哗变,哪还有交战的机会。现如今也不过是仗着身处海上,又深陷敌境,这才勉强能稳住军心。再说了,正面交战他们是占优势,可敌人会给他们占这个便宜吗?

有人憋不住了,低声道:“大帅言之有理,只是敌人狡狯,还不知在罗陵岛布下了什么圈套,若想攻岛,还要精心打算……”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让王翎眉头都皱了起来,想要斥责,又把话憋了回去。此刻士气不振,他也不能再莽撞行事,惹出大祸了。

然而打还是得打,要是寸功未立,还折损了这么多兵将,他回去实在没法交代。可话是这么说,一想起徐显荣说的那些话,就让王翎坐立不安。难不成青凤帮真会配合赤旗帮?不应该啊!当年沈凤都被邱晟当狗一样逐出去了,还能乖乖听命于邱晟之女?而且他的线报也不会错,青凤帮是真损了三个头目,险些在岛上火并,这样的深仇大恨也是能轻易化解的?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让沈凤放下芥蒂,冒险帮这个忙……啊!王翎突然想到一时,沈凤可是风评在外,男女不拘的浪荡子,万一赤旗帮的首领用邱小姐做饵呢?

一想到此处,王翎背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觉得心中焦虑丛生。然而刚才说过的话,此刻又不能马上吞回肚里,干咽了口唾沫,王翎才道:“偏师新败,今夜不宜劳师动众,先正兵休憩,等到明日再开拔不迟。”

等明日,他派出的信使应该也能带回消息了,还是不急着动手为好。

王翎想的是美,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办法,然而入夜之后,事情就出了变化。明明是空寂海上,竟然四面都冒出了歌声。

黑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王翎盯着黑黢黢的海面,冷声问道:“这吹的是什么?”

下属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是海边的渔歌……”

不用再多说了,王翎已经知道了敌人使得是什么毒计。就算是他的船队,也有不少渔民出身的将兵,大半夜吹奏渔歌,不就是为了搅乱人心,让将士们丧失士气吗?

“派人去四面驱赶敌船,不可走的太远,也不可轻易炮击。”王翎立刻下令道。

今天的天色也不怎么好,万一走得远了,被敌人设伏吞下可就糟了。放炮驱赶更是想都不用想,夜间有炮声,说不好兵士直接就受惊哗变了。这等恶毒的伎俩,还真是如附骨之疽,让人不得安宁。

一晚上又是驱赶敌人,又是防备偷袭,折腾了整整一夜,到的天明,海上又下起雨,而且阴云密布,像是要下连雨。王翎心情更是大坏,要不是之前刚刚过了一场飓风,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碰上风灾了。

然而霉运显然不止于此,很快就有传讯的快船匆匆而至,来的并非他派出去的信使,而是之前留在沿途岛屿剿匪的人马,带来的消息也十分糟糕,据说是在附近发现了大批贼船出没的迹象。

难不成青凤帮真的要偷袭岸上军营了吗?

王翎只觉心中阴云密布,跟眼前的天气也相差无几了。最终,他还是下令道:“既然敌军在乌猿岛出没,不如先返回乌猿岛,诱出他们的主力。”

这话说的好听,但是下面人人都知道,不过是个托词。这就等于是回航了,一旦大营传来消息,能尽快赶回去支应。当然也有一定几率真碰上敌军阻挠,那时候免不了还是一场恶战,也不知胜复几何……

经过一夜箫声的折磨,谁都没了必胜的把握,但是主帅下定了决心,终归也是一件好事。没有异议,众人飞快打点妥当,开始返航。

暗无天日的船舱里,徐显荣双手背负,蜷缩在角落里。昨夜那渔歌,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更听到了舱中兵士压抑的哭声。明明占尽优势,明明大军在握,却变成这等模样,简直能让人万念俱灰。

然而徐显荣心中更多的却是懊悔,如果他能早些查觉敌人的诡计,如果他能更早的撤兵与大军汇合,如何他的劝谏能更稳妥一些,会不会避免今日的惨剧?然而再怎么懊恼,再怎么郁愤,徐显荣也没有放过屋外任何响动。

这一战还远没有结束,一旦大营真传来噩耗,亦或者王翎再次受挫,无力对敌,他就有继续领兵的机会,这已经不是洗脱身上罪名的问题了,而是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得把他们带回去才行!

这阴暗角落里的决心,并没有人放在心上。雨停之后,海上飘起了薄雾,大军行驶的愈发小心,防止触礁还是其次,这种天气,可是偷袭、埋伏的大好机会。

如此提心吊胆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眼看乌猿岛近在咫尺,那雾中突然传来了隆隆炮声。

“戒备!前方有人交战,防备敌袭!”不知多少大小将领高声呼和,连王翎都站在了船头,紧张的看向前方。

那的确是交战的声响,然而是谁在交战?难不成有援兵到了?

正想着,一队船只冲破了薄雾,朝着大军而来。那是官船!十来条浑身硝烟,残破不堪的官船!

“别让他们靠近!开炮拦阻,派人打旗语问问!”王翎大喝道。

这种时候,就算是自己人,也不能让他直冲本阵,坏了大军的阵型。谁料还没等他们动作,看到这边大军的那股残兵先激动了起来,为首的船上旗语翻飞,立刻表明了身份。

是之前派出去剿匪的队伍,他们遇袭了,背后还有追兵!

原来贼人消失不见,是去清理那些散兵了,现在正一头撞到了跟前。眼看着大股的贼船冲出了浓雾,也瞧见了眼前的景象,王翎立刻下令:“让残部绕行右翼,远远呆着,咱们要吃下这股贼兵!”

面前的敌船当真不算多,恐怕真是偶遇,这送到嘴边的肉可不能放过了,必须吞下才行!

如此明显的优势,让所有将兵都兴奋了起来,大功捞不到,小攻岂能放过?看到敌军明显犹豫起来,似乎想跑,官军们更是鼓足了劲儿,冲锋的鼓声再次隆隆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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