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宋长海要大开杀戒。那些背叛我的,是死有余辜;那些忠于我的,也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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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宋长海要大开杀戒。那些背叛我的,是死有余辜;那些忠于我的,也是死得其所

苏浩与方玉斌出了首都机场,直奔医院而去。昨晚他俩得到消息,宋长海生病住院了。

一进病房,苏浩关切地问:“宋总,你怎么了,没事吧?”

宋长海吩咐助理把病床摇起来,挥了挥手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偶感风寒,加上血压有点高。原本说在家休息,他们非逼我住进医院。”

这时,宋长海的夫人走了进来,与客人打过招呼后说道:“老宋毕竟是个病人。身体本就没好利索,哪能再经受什么折腾。还是来医院住着,保险一些。只是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

“对!”方玉斌说,“小毛病千万不能忽视,该住院就得住院。”

宋长海指了指桌上的水果,对夫人说:“听说我住院了,黄文灿也派人来探望,这是他送的。你去削几个苹果,给大伙吃。”

“我不想吃水果。”苏浩说。

宋长海说:“其他的水果可以不吃,黄文灿送的可一定要吃。快去削,我还要啃几口呢。再不吃,以后就没机会了。”

苏浩询问了宋长海的病情,接着说:“西海的事我们也听说了。黄文灿这只老狐狸早就有准备,其他人更是见风使舵。不过宋总,你也不要太心急,事情总会有转机。”

“我不急。”宋长海津津有味地啃起苹果,“你以为我的高血压,是被这帮人气出来的?他们还不配!我是来北京后,加班整理材料,没休息好。所幸材料已经弄好,接下来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整理什么材料?”苏浩问。

“举报材料。”宋长海说,“我得继续举报黄文灿呀。”

方玉斌开口劝道:“田晓萌的事,人家掩盖得天衣无缝,咱们也不必钻牛角尖。”

宋长海将没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筐,说:“这次不关田晓萌的事。我要直接举报黄文灿贪污公款。”

见苏浩与方玉斌一脸疑惑,宋长海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多年前,宋长海与黄文灿分别是海丰银行的一、二把手。有一笔3000万的贷款,一直追不回来,贷款企业后来也破产了。这笔账,在财务报表中就成为死账。但谁也没想到,破产清算时,居然发现这家企业名下还有一栋四层小楼,过去是招待所,后来出租出去成了经济型酒店。又过了一年多,这栋楼被纳入旧城改造范围,赔偿款就有3000万,刚好把之前的欠账还清。

银行早把这笔账划成了死账,一下子收了回来,竟不知如何处理。财务前来请示,宋长海拍板说,把钱作为高管奖金发了。从董事长、行长、副行长到几名关键岗位的总监、部长,一共十多个人,多则分三五百万,最少的也有一百万。

黄文灿当初还提醒过,这样做是否有贪污公款的嫌疑。宋长海火冒三丈,说你觉得不合适就别拿。一来慑于宋长海的霸道作风,二来面对巨款实在是心动,黄文灿最后也把钱揣进自己兜里。

宋长海下了病床,穿上拖鞋在房间里踱步。“黄文灿拿了300万,这可是没法抵赖的。婚外情还是生活作风问题,贪污公款就只能去吃牢饭了。所以我说,他送的水果,再不吃就没机会了。”

没想到宋长海手里还有这样的大杀器,方玉斌追问道:“田晓萌的事,黄文灿尚且知道亡羊补牢,难道这件事他会毫无防备?”

宋长海说:“账上白纸黑字的东西,他怎么防备?再说他肯定没想到,我敢把这件事抖出来。”

苏浩问:“当时私分公款,你也拿了?”

宋长海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我分了500多万,是拿得最多的。”

方玉斌明白过来,难怪黄文灿会疏于防范,明枪易躲,暗箭也能防,可自杀式炸弹真是防不胜防。宋长海押上自己的一切,发起了一场神风特攻。此事一旦曝光,黄文灿会坐牢,宋长海的罪责就更重。昔日光鲜亮丽的银行家,立刻变身罪大恶极的贪污犯。

苏浩摇头说:“不行!你这样做,代价太大了。”

宋长海的身体毕竟虚弱,他坐回床边说:“现在已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不付出代价,哪能扳倒黄文灿?难道我眼睁睁看着这帮浑蛋,把我一生的心血变成他们的私

产!”

“我认真想过,这笔账划得来。”宋长海说,“私分公款,肯定罪不至死。且不说我有自首情节,就说像我这样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废人,甭管判多少年,估计也是监外执行。顶多名誉扫地而已,到了这般田地,管不了许多了。”

宋长海又说:“黄文灿就不同了,他身子骨硬朗着,只能老老实实蹲在监狱里。况且,我一个废人和堂堂的银行董事长同归于尽,赚大发了。”

方玉斌清楚这件武器的威力,但正因为杀伤力太大,难免会造成误伤,便提醒说:“一旦东窗事发,受牵连的可不只你和黄文灿,当时私分公款的人,谁也脱不了干系。这里面,有许多可是跟你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

“老兄弟也未见得可靠。”宋长海说,“这一次回西海之所以空手而归,不就是被老兄弟出卖。黄文灿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树倒猢狲散。眼看我成了废人,多少人改换门庭,卖主求荣。”

方玉斌说:“势利小人的确不少,但也不乏忠心耿耿的。否则,黄文灿他们侵吞海丰银行的事,怎么会有人告诉你?”

“这话倒不错。”宋长海叹了一口气,“不过事到如今,已是敌友莫辨。不知谁还能相信,也不知谁投靠了黄文灿。既然这样,管他是敌是友,索性大开杀戒。那些背叛我的,是死有余辜;那些忠于我的,也是死得其所。”

方玉斌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个宋长海,论起心狠手辣丝毫不输费云鹏、黄文灿之流。宋长海不仅自己捆上了自杀炸弹,更要在广场上引爆。只要能干掉对手,才不管会不会伤及无辜。那些死心塌地跟着宋长海的人,真不知是死得其所还是死不瞑目?

宋长海把目光投向苏浩,说:“黄文灿倒台后,你立刻掌控局势,接下来就断贷,然后查它个底朝天,将他们侵吞银行的计划大白于天下。”

方玉斌认为宋长海的手段过于激烈,建议说:“扳倒黄文灿后,恐怕还应立足于收拾残局,而不是只想着同归于尽。真要在海丰银行弄出一场大地震,中小股东的利益与广大职工的饭碗,都会受影响。”

宋长海重新站起来,把手一挥说:“他们的饭碗原本就是我给的。宁可毁掉海丰银行,也得让费云鹏、黄文灿尝到报应。”

宋长海的情绪有些激动,没人再搭话,病房内陷入沉寂。隔了好一会儿,苏浩又关心起宋长海的病情,并要他保重身体。

离开医院,苏浩与方玉斌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他们打算乘坐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在车上,方玉斌说:“对宋长海的话,你怎么看?”

苏浩说:“他对海丰银行的感情太深,就像对自家孩子一样,因此绝不能忍受孩子被别人抢走。”

“但即便是父亲,也没有杀死孩子的权利,对吧?”方玉斌说。

苏浩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方玉斌叹了一口气:“宋长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的目标与我更是南辕北辙。我是想解决麻烦,息事宁人,他却是一门心思报仇,甚至为了报仇不惜制造出新的麻烦。”

苏浩说:“息事宁人可不是什么褒义词,甚至让人联想起胆怯、懦弱。”

方玉斌笑了笑:“只要达成好的结果,用什么词来形容并不重要。”

苏浩也笑起来:“听伯父说,你最近钻研老庄之学,颇有心得。今日闻你一言,心境果然不同。”顿了顿,他又说:“我承认,玉石俱焚不是一个好结果,但还有什么办法吗?”

“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方玉斌既在问苏浩,更是问自己。

苏浩说:“如今是两列既没有刹车系统,窗户还被锁死的火车高速驶来,对撞就在眼前。所有人无能为力,也下不了车,除非……”

“除非什么?”方玉斌追问。

苏浩说:“这已经是个死局,局中的宋长海、费云鹏、黄文灿,乃至你我,谁都无法自救,更是谁也救不了谁。除非有个实力强大的新入局者,当一回接盘侠。关键是,这样实力的人不好找,人家也缺乏动机来帮所有人。”

方玉斌顺着苏浩的思路想下去,能解这个局的,当然不是阿猫阿狗,得有足够的实力与分量。这类人的确不多,但绝非没有。关键是动机!一池子浑得不

能再浑的水,人家干吗来蹚?

方玉斌列出了几个人选,又一一排除掉。猛然,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脑海。此人有实力,似乎也有动机来完成此事。能解局者,或是此人,但自己最厌恶的,也是此人。

方玉斌想到的人,便是王诚!此前方玉斌遭遇一连串挫折,始作俑者是费云鹏,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是王诚。背叛的朋友远比敌人可恶,因此方玉斌对王诚的憎恶,甚至超过了费云鹏。如果说费云鹏是真小人,王诚就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此时大仇未报,却要上门求人家,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汽车已到机场,下车后,苏浩忙着办理登机手续。见方玉斌磨磨蹭蹭,似乎有心事,便催促说:“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方玉斌随口答道,心里却在想,方才说宋长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己不愿在王诚面前放下身段,是否也和宋长海一样?

方玉斌还想到,近来与苏定国交流老庄之学心得时,对方讲的一则故事——在官场屡屡碰壁的曾国藩也曾潜心钻研老庄之学,大彻大悟后,不禁感叹:“润芝啊,你竟比我早得道!”

润芝便是曾国藩的同乡好友,湖北巡抚胡林翼。身为湘军大佬,朝廷的东南柱石,胡林翼才干过人,但他委曲求全,刻意逢迎满洲权贵官文的事,也被许多人不解。

官文不学无术,却贵为湖广总督,是胡林翼的顶头上司。他窃居高位,又出于嫉妒以及满人防范汉人的本性,对胡林翼事事横加干涉,弄得胡处处为难。一气之下,胡要幕僚起草奏折,向皇上告状。幕僚劝告:江南汉人手握重兵,朝廷如何放心得下?官文名为总督,实是朝廷派到湖广监视汉人的耳目,告官文的状,只会徒增皇上的反感。最好的办法是取得官文支持,督抚同心,共成大业。

胡林翼经此指点,立刻醒悟。不久,官文三十岁的六姨太生日,总督衙门向武昌官场大发请柬,要为六姨太热闹一番。谁知湖北大部分官员平日对官文都无好感,耻于为一个年轻的姨太太祝寿。生日这天,日上三竿了,总督衙门还冷冷清清。官文心里着急,六姨太气得嘤嘤哭泣。将近正午了,武昌城里的重要官员,仍无一人登门。官文无法,只得降尊纡贵,派人四处再请。正在这时,一顶绿呢大轿抬来,前面仪仗森严,后面跟着几顶花呢绣轿。一个家丁飞奔过来,递上一个名刺。管家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湖北巡抚胡林翼的大名。管家喜出望外,连忙进府报告官文。官文欢喜异常,亲到大门外迎接。胡林翼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老母和正妻静娟夫人,以太太之礼,给六姨太送了一份厚礼。宴席上,胡太夫人、静娟夫人尽选些好听的话恭维六姨太,把个六姨太喜得合不上嘴。临别时,胡太夫人又郑重邀请六姨太到巡抚衙门去做客,六姨太乐滋滋地接受了。

第二天一早,一辆花呢大轿将六姨太抬进巡抚衙门,胡太夫人、静娟夫人设盛宴款待,陪着玩牌听曲,扯家常。六姨太自幼丧母,见胡太夫人这样喜欢她,便认胡太夫人为母。

胡太夫人高高兴兴地收下这个义女,又叫她拜见了兄长胡林翼。胡太夫人送给六姨太一副金镯金耳环金戒指,算是给义女的见面礼。六姨太回府后,在枕边对着官文说起胡家母子的千好万好。并说,从今以后两家认了亲,就是一家了,就不要再为难胡林翼了。官文对这个娇媚聪敏的六姨太向来百依百顺,果然从此再不给胡林翼找碴了。军事民事,全付与胡林翼一手办理,他只在上面画诺而已;而胡林翼也表面上对他恭敬顺从。武昌城里督抚关系之亲密,为全国之首。

包括曾国藩在内的许多湘军将帅,都对胡林翼的这番举动一笑置之,认为胡太没有气节。自己攀附官文也就罢了,还拉上母亲与夫人?堂堂一省巡抚,竟认一个姨太太做干妹妹?真是羞先人!

但后来曾国藩明白了,这正是胡林翼的高明之处。“柔弱胜刚强”,为了心中的大事业,个人那点意气算什么!

方玉斌来到值机柜台前,刚把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忽然下定决心。他拿回身份证,对苏浩说:“你先回去,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既然胡林翼能向官文折腰,自己为何不能在王诚面前服一回软?“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得多好啊!退让,未尝不是一种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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