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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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之上,司马衷一如往常坐于丹墀之上,百官也是依次而坐。黄门侍郎站立一旁,手捧百官奏表依次念读。每年完一封,百官便就此奏表各抒己见,最终再由杨骏一锤定音。如此往复,甚是和谐。

直至一封自荆州而来的奏表,打破了这殿中的和谐。奏表之人,正是时任荆州诸军事的楚王。

其奏表不长,言简意赅,即便是以司马衷的智慧也可以轻松读懂。但其所提之事却不像其奏表那般简单。表中所书,先是问候天子,以表其念。继而话锋一转,称卫将军一职之要,宿卫宫中,守护天子,不可一日空悬。而其担忧兄长安危,愿自请入朝,代任卫将军一职,护天子左右。

奏表之言,情真意切,字字真诚,似乎司马玮当真是担心兄长司马衷的安危。然殿中百官为官多年,早已沉沦宦海数十载,怎会相信司马玮之言?

不待司马衷开口询问百官意见,当即便有一人起身参道:“臣以为不妥!楚王受先帝遗命,镇守荆州,统领荆州诸军事,乃为要职。今陛下登基未久,天下慑先帝遗威尚且安定。然北方胡族、南海蛮族、江东孙氏余孽皆已有蠢蠢欲动之意。荆州要隘,天下皆知,不可一日无人镇守,此时贸然擢楚王于卫将军,荆州防务必将空虚。如若江东孙氏此时起兵,借荆州防务空虚之隙,出兵攻占,便可直指洛京。微臣斗胆,还望陛下三思。”

说话之人名为刘准,官任长史,依附于司马亮,算是朝中支持司马亮一派的中流砥柱。其言一出,其他拥护司马亮的官员自然也是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令司马玮入朝担任卫将军一职对杨骏的威胁远没有让他继续镇守荆州来得大。

刘准刚刚说完,杨济便起身反驳道:“长史所言,皆出臆断。纵使江东余孽胆敢起兵谋反,击破荆州关隘亦绝非易事。且陛下执掌天下百万雄师,洛京之外更有十万中军,又何惧此等宵小之辈。”突然他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微臣以为,楚王年少有为,拳拳之心,手足情义皆令天下动容。于情于理皆应应其所请,只是楚王虽为荆州诸军事,然并无战功,如此贸然右迁,恐有违礼法,无端引天下疑陛下之威。”

杨济的起身本就让刘准惊讶不已,虽然杨骏一派打压自己这些异党本就是不遗余力。但杨济身为杨骏的亲弟弟却是从不参与。谁料今日竟是他主动站出来驳斥自己。

不曾想杨济的前半段看似是在反驳自己,但却忽然话锋一转,竟然也是不支持司马玮入朝担任卫将军一职。尽管在他口中,自己的目的与刘准的并不一样,但显然这只是假象罢了。

当杨济把话说完后,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百官一边猜测着杨济究竟何意,一边打着自己的算盘。

很快便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很显然正如刘准所想一般,司马玮镇守荆州的威胁远比他担任卫将军一职要大得多。但即便如此,也绝不能将卫将军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宗室亲王来担任。毕竟天下除了卫将军一职外,还有许多官位极高但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职位显然更适合司马玮。

心念至此,这些杨骏党羽中人,便纷纷站出来复议杨济所言。自司马衷即位后,这还是第一次,宗室一派与杨骏一派达成了一致,不论出于何等原由。

当十几人纷纷复议后,就无人再做声了。剩下的人大都是一些不想掺和党争,或是心思缜密之人。而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人发声。

百官位首,杨骏端坐于席,对于其下众人的争论复议,他是一概不理,只是静静坐着,一副老神在在造诣有所决断的样子。按照以往,以杨骏的性子,对于司马玮的奏请他应当是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而今却是一反常态,也不知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了,还是另有所想,众人皆是不得而知。

而迟钝如司马衷,此时也是发现了杨骏的反常。以往不论请奏、争论还是弹劾。最后杨骏都后主动站出来替自己决断,而今日他却是一言不发,不由得让司马衷感到有些紧张。

“太傅以为如何?”见杨骏迟迟不说话,司马衷只好主动询问。

杨骏不急于开口,而是用眼神打量了一下百官,看清了究竟哪些人站了出来,而哪些人没有。方才清了清嗓,缓缓开口:“老臣以为当遂楚王心愿。卫将军一职空悬,关系陛下龙体安危。自杨珧请辞以来,老臣夙夜忧叹,恐陛下安危。今楚王有心,主动请任,实为忠良。吾等又有何由以拒?”

杨骏一言,百官傻眼。除了站在司马衷身后屏风后的段广,竟无一人猜到杨骏竟会同意司马衷所请。

殿中又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之中,连问杨骏话的司马衷都懵了。

但很快就有机灵的人站出来复议:“微臣以为太傅所言极是!”此人虽然也如众人一般不懂杨骏所想,但他知道,此时最敢做的不应是揣度杨骏的心思,而是第一个站出来复议,以示其衷心。

有了第一个聪明人的带头,其他杨骏党羽中人,也是很快回过劲来。自然他们也是有样学样地复议,纷纷反水自己之前的言论。而那些原本观望的官员,此时也是有了主意,纷纷附和。

一时之间,原本一边倒的情形,又回到了以往一样。支持宗室一派的一小撮官员坚持不该同意司马玮所请,更不该准许他辞去荆州诸军事之职。

杨骏一派则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臣复议!”

而最开始“反驳”刘准的杨济则是诧异地看了端坐于席的杨骏一眼,就不再做声了。

显然如同往日一般,宗室一派明显势微,他们的反对很快便湮没在了杨骏一派的复议中。而刘准等人也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知晓此事已有定数,遂也不再言,以免激怒杨骏。

司马衷也乐得看到如此景象。如此一来既帮他做了决定,且从心底里他还是想让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陪在自己身边的。所以他当即便是大手一挥,下旨诏楚王司马玮进京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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