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茶一饮而尽，满屋的人都铁青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我自然不能与他们不同，毕竟我是受害者，若一副施施然的样子未免太过点眼，因此我故作幽幽，噙着一脸的淡淡伤悲轻叹了一声，“棠环......你去为大家添茶吧，还有，谭公公也累了，赏他一杯我新得的雨前龙井”我声音忽明忽暗，似不在意又似有说不出道不明的蚀骨痛心之故在隐隐做威，恰如那被添了雄黄的蜡烛。

谭福顺谢过后阿澈便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将我紧紧地拥住了，亦不顾王淳在场，不停地在我耳畔安抚劝慰。而不过一会儿慎贵嫔便被请来了。慎贵嫔一身绛紫绡纱宫装迤逦而至，秀丽面庞衬着清爽的云髻，并不太过鲜艳明丽地珠翠满头反而只是簪了一支白玉步摇又用水晶攒金珠花点缀，更显庄丽大方，宜喜宜嗔。

她盈盈一福，而我亦规矩的向她行礼，晃然一阵柔阳打过珠帘滤出一抹浅金颜色，淡淡映过她的面庞更衬得她面若芙蓉，婀娜窈窕。

“慎贵嫔，你有没有？”阿澈说的简单而利索，既不冷又不热，隐然带着那样模棱两可的意味。

慎贵嫔淡淡敛目，凝然而又平稳：“臣妾没有”

不错，她，便是我想要尽力拉拢的那个人，慎贵嫔，哦不，如今该称赵嫔了的赵秀岑虽无宠可是她的哥哥手握重兵，如若要成大事她亦是至关重要的，而也是因为这个缘由阿澈才会每月去看她几次，以表关怀，稳住赵秀岑的哥哥，亦是稳住这方才脚踏实地的江山。而她向来高傲自持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就连给连祺请安时都是自己一个人独坐，静静的不说话，许多妃嫔就连她的音容相貌都懵然不知。今日之事因着王淳在必定会有个惩处与定论，可毕竟我还算无恙，她又背景显赫，牵一发可动全身，所以我料定慎贵嫔虽然会受到惩处却不会丢掉性命，而我从一开始要的便是她活生生能说服她那有权有势的哥哥的人。

阿澈轻叹一声，语气中已然含了几分冷冽： “你可有证据？”

赵秀岑垂下羽睫，那长长的睫毛所遮盖的是她收敛眼底的恨意，“臣妾...没有”

阿澈方欲开口我便已然福下身去，恳切道：“这其中必定有古怪！臣妾从未与慎姐姐有任何过节，慎姐姐也一直和善亲蔼，臣妾相信慎姐姐不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一抹惊恸烁过赵秀岑的眼眸，不等她启唇我已然向阿澈拜下身去，“求陛下彻查！”

阿澈眼眸微垂，思虑半晌方才沉声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便好吧可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为了以儆效尤，慎贵嫔禁足一月，褫夺封号”

赵秀岑感激涕零，唯唯诺诺地谢过之后便徐然离开了，这件事里阿澈的仁慈倒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样的处罚虽不疼不痒可也能让口中悠悠众口没话说，我只需专心扮好我这个红脸便好了。我故作静静地目送赵秀岑离开，眼眸中盈盈含了一汪歉意。她目光看过我时似是觉着了，唇角勾笑以作回应。

阿澈轻拥着我，他略微有些起皮的薄唇摩挲在我的耳垂，在肌肤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他蓄了极低沉的声音温柔地问道：“姒兮...你当真便这般相信慎贵嫔？”

我紧紧的搂住了他，靠着他紧实的胸膛，如今我势力微薄，因此我能依靠利用的亦只有他，我衔了一抹极苦涩的笑意在嘴角，淡淡道：“回陛下，姒兮不信，可是慎姐姐的哥哥手握重兵，牵一发而动全身，姒兮不想因自己一己之身而再为阿澈填烦恼”我顿一顿，故作娇怯地垂睫：“况且，姒兮的八字本就弱实在不敢再让血光之事因姒兮而起了”

阿澈一顿，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他柔声道：“有朕在你便不弱，一如从前屋顶誓言无论如何朕都会护着你的”

我不知道...此刻在心间翻涌的洋洋暖意是真是假，我只知道，那如利针般密密匹匹刺入心间的恻然与痛楚真切得让我喘不过气。

而后，茗儿被打发到了暴室去做了‘舂婢’日日舂米，虽劳苦难挨却至少有条性命可靠。我特意让棠环亲自领着王淳出了紫华城，听我偷偷派去的静初说棠环亦不知是怎么了极是冷淡，每句话不超过四个字眼，统共说的话用手指头算也能掰清楚，而这王淳则失去了平日镇定，一个劲儿的搭话，据静初所叙王淳望着棠环的眼神都呼呼冒着绵绵爱意。

阑珊夜色方才落下华姿，那冷冽的溶溶残月便姗姗攀上梢头蕴辉如玉。我用铜黛画完了我眼型的最后一笔，浓隆的眼色将我原本圆圆的眼眸化成了细长的丹凤眼，若不细瞧还真瞧不出端倪。我借了棠环的衣裳来穿，因此乍看之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子罢了，与绮绫殿韩妃没有半分相像。我已经许久未曾如此重心着意化妆之术了，自珉煜驾鹤西去之后。

我紧紧地跟在静初的身后，温温将头埋的极低。宫人们的鞋底极薄，像是踩着一张纸一般，平坦的石路踏在脚下却如从碎玉翠丛间踏过。一路从修剪清爽到荒芜幽森，不禁有些讶然。分明是同一个皇宫，却是天壤地别。

暴室在永巷的尽头孤寂的伫立着，极不起眼。不起眼到若下次叫我一人前来都找不到那鸟都不拉屎的所在。那暴室又热又闷不说还逼仄得紧，虽纤尘不染，可浓隆热意直从砖瓦之间烘烘而出，说其为‘暴室狱’当真不为过。真是钦佩戚夫人在这种恶境中都能作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这一字一句背后不知掖着多少汗水与不甘。

这狭小的空间一壁作舂米用，一壁作寝睡用，我进去之前谨慎的问了静初一句：“与掖庭令打好关节没有？”

静初压低了声音，温温答道：“娘娘放心，娘娘给掖庭令的儿子捐了个不小的官，他极是感恩，绝无差错的”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问：“茗儿可还妥当？没有人来见过她吧？”

静初轻声应答：“娘娘尽可放心，娘娘救了那丫头一家，还给她弟弟娶了一房媳妇自然是对您感恩戴德的。下午慎贵嫔来过提名要见她被掖庭令拦了下来，因此无人见过她”

我微微颔首，便进了屋子，方才踏入一股子能灼人肌肤的热意便腾腾涌入皮肉之间似能蚀骨。虽是苦热可却极是干净，除了一二散落在地的米壳便什么也没有了，用纤尘不染四字来形容丝毫都不为过。

茗儿一见了静初便悄然起身踱步至静初身旁，静初淡淡一笑便领着她出来了。

忽明忽暗的风灯在夜色幪幪中露出极浅的淡金颜色宛如一只奋力逐月的黄雀。茗儿低低的压着头，忽然欠身一福，蹴蹴道：“奴婢给韩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我微微一笑，款步走向了茗儿，淡淡道：“你倒是眼尖，这个世上没多少人看得破本宫的化妆之术”

茗儿依旧低低的压着头，持着极尽唯诺的声音：“韩妃娘娘心灵手巧，妙用黛螺。奴婢虽看的出来却是望尘莫及”

我浅笑：“今日辛苦了，可是往后恐怕又要辛苦你了”

茗儿眸中已然含了泪，真挚道：“娘娘您仁慈，救了奴婢一家，奴婢愿一生为您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我轻笑出声：“不用那般血腥，不过是去一人手下当差罢了”

她恭声问道：“是哪位小主？”

“姜嫔。本宫会传出消息说茗儿已然咬舌自尽，本宫已经为你钻研好了一种化妆之术，今夜本宫便会为你划上，你会看起来全然不同，因此你也得想好一个名字。你事成之后来找本宫，本宫会为你将妆容卸去，会用装水的车子将你运出去，此生不必为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