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主要是来给惊鸿复查的，毕竟对于接下来的病人，不尽心尽力可有损医德。而卿墨言在这段时间里，也跟着蹭了一个大夫学徒[见习者]。

玩家在《六城》中，除了常规操作，是有两种不同方式可以得到副业的。一种是自主学习，阅读定量同类书籍，答及格系统下发的随机试卷，便可以得到职业，职业起手等级看试卷计算，系统那边有自己的计算方式，而开头低级的后期可以精进，就是升级方式会比最初困难。

第二种比较看运气和悟性，也就是卿墨言现在这种，并不是刻意的去学了些什么，但是号自带的悟性，加上那么一点点触发学习几率的运气，让他得到了些东西。

完整的副业后面是没有[见习者]这个后缀的，因为他们的属性栏上已经真正拥有了那个副业，而[见习者]，就是指玩家只能停留在见习的程度。也就是说，无论刷多少熟练度，这个副业也不会等级提升，被称为假业。

正是因为外行人看了也不可能学透，老大夫才会放心这么做，不然医馆肯定都封的严严实实的。大部分人觉得这么一点毛皮就算学过去了也无伤大雅，正常大夫们对此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不过所谓怪医也是有的。

卿墨言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直面了惊鸿某次说过的，剑客大多追求快准狠，竟然是在接药单子上。他手还没伸到一半，照影已经带着那张单子出了门。

老大夫们都写得一手鬼画符，只有药店认得出来，照影肯定是认不出来的，除了去药店显然别无它选。卿墨言默默收回了手，对此特别地跃跃欲试。

剑客虽然是一个半隐藏的强力职业，但是卿墨言对此一直感触不深，毕竟他等级低，而且力量不够，遇见的唯一一个会指点他的前辈是惊鸿，还是受伤版本的。但是照影就不一样了，他健康而强大，那种自然而然的锋利气息是现在的惊鸿没法比的。

卿墨言控制不住的去看，去观察，去比较定位，最后得出这人很厉害的结论，至少速度这方面他绝对是望尘莫及。不过他不急，只要惊鸿还没好全他就有机会，更别提惊鸿早就说了会教他，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处着就行。

正因为太过光明磊落反而吃亏，这是他对惊鸿下的评价，但是这样子的人结交起来反而更让人放心，至少卿墨言是这样想的。他们都懂得，却不肯对外界随波逐流，他们很在乎，却弯不下去自己的嵴梁，他们是正，自然会照出来邪。

惊鸿对此很澹定，并送走了小屋里剩下的两位，老大夫是这整个医馆唯一的大夫，也是龙泽村里的唯一，平常还是很忙的，叮嘱几句必要便走了，卿墨言当然也没有多呆。

他去空地照着惊鸿之前的指点练剑了，每天至少几百下才能停，卿墨言今天的量可还是一点都没练。

等到照影端着药从前面回来，只看到惊鸿自己正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披散的头发中隐约多了几分白，在原本的满头乌发中特别显眼。显眼的让他忍不住心生波澜。

透过此时的惊鸿，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满头银发的剑客侧首坐在床上，腰部之下全都盖着被子，因为外面还是白天，所以此时的屋里还没有点灯。本应温暖的阳光因为窗户，在床旁边的地上组成类似牢笼的模样。剑客的头发是完全散开在床铺上的，所以能看清楚眉角处在肤色衬托下变得殷红的胎记，他双目无神，整个人都处在阴影中，只有这胎记是画面中唯一的亮色。

照影的呼吸不由得一顿，幸好很快惊鸿就转头看来，将之前的幻视击碎，让莫名恐慌的照影安下心来。这个人正在这里，在自己面前，而不是之前的了无音讯。

“你回来了。”惊鸿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情绪刚刚似乎不对，但并未多想。

“嗯，带着药回来的。”照影点点头，坐到床沿，将手中的药碗递到惊鸿面前。“快把药喝了，大夫说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我等等带你出去逛逛。”

“在医馆里呆了几天？还没出去看看吧。”照影的声音轻松，不得不说老大夫是真的有几把刷子，而也得亏对方下的只是麻痹人的毒，不然救不救得回来还是两说。

惊鸿原本因为喝药苦下来的脸迅速切换到惊喜，他可老早就想出门了，毕竟虽然还算宅，但自己想呆在家里，和被迫留在床上可是两码事。照影的承诺惊鸿当然是信的，这份信任沉甸甸，有时候甚至称得上盲目，但值得。

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不同的，对于惊鸿来说，其他人的背叛会让他伤心或者怀疑，但是只有照影和师门的背叛会让他绝对无法接受。因为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便真的信无可信，不知道对他人交往如何是好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假设，不会变成事实。惊鸿本人也不会去想这些，他保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同时也拥有对照影的信任，以及，不知道事情全貌便不多说的理智。

照影和惊鸿能成为挚友，就代表他们某些特质很像，时常保持冷静理智的态度便是其中之一。作为剑客，光明磊落和贯彻自己认定的正义这一方面，他们二人都做到了最好，虽然无论为人处世、运气、甚至悟性资质，都是照影牢牢胜过惊鸿一筹。

但就算如此，惊鸿依然能够站在照影身边，归功于他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和勤奋，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以他的资质根本入不上那些天之骄子的眼。

在龙泽村比肩而行的两位剑客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毕竟这里怎么看都是非常适合修养的地方，而且人群中某些隐晦的气息，都属于同等级高手。

受伤的惊鸿并没有感觉出什么，最多只有对他人剑意还有些想法，不过眼力还在，再加上看着自身高冷实则温顺的性格，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说到底，这种冷澹却又单纯的人才更难看出来什么，毕竟你可能根本看不懂对方有没有将你放在心里。

“我们去那边吧，顺便吃些东西。”照影握住惊鸿的手，耐心陪着他一步一步往前。在医馆时因为卿墨言不富裕，惊鸿自然也吃不到多少好东西，虽然对比卿墨言给自己买的馒头咸菜伙食来看，他的饭食已经相当好了。

美餐一顿的两人，回去时顺便还打包了一些，给医馆的爷孙与卿墨言当午饭，当然价格零零碎碎，都不是特别贵。感激也是有技巧的，太多了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练完剑的卿墨言除了劳累，感觉还是不错的。现代人很多事情都由机器替代了，很少能体验到这种充实的满足感，还有阳光直射的温柔，《六城》对各种天气的细节非常还原，虽然知道并不真实，可还是让人忍不住沉浸进去感受太多。

吃完午饭后的卿墨言并没有留在游戏中，他这边刚刚搬家，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着急惊鸿的进展，有这么多耐心愿意陪着两人慢慢耗了。

惊鸿和照影不知道这些，在他们看来就只是卿墨言吃完饭又出了门而已。所以可以很自然的窝在房间里，去检讨自己的举动，接受友人的建议。

伤痛中的剑客也是很乖的，看的照影一阵无奈。他知道对方有全部听进去，也知道一定会尽力避免，但很多时候还是会受伤，因为方法不是一成不变的。

惊鸿就像一个天生为剑而生的人，他很专注，但这份专注只能集中在剑或人身上，他的剑是人之剑，有保护对象时会发挥出更大威力。这份维护十分单纯，让哪怕照影这种心思多的人也被牵绊，可惜的是，还是有人将珍宝弃置一旁。

“不能再与那种人深交了。”照影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我知道。”惊鸿认真地点点头，神色微微的有些复杂。“我只是不懂……”

我知道这红尘软帐足以迷惑人心，却不知钱财锦帛更是动人，足以让心志不坚之人弃了武道，嫉妒傲慢者丢了人性。就像这昨日把酒言欢者，今朝便能举剑下毒试图取我性命，甚至依然用一张笑若春风的脸，口口声声中还以友相唤。

知道是知道，我依旧不懂为什么，如此不光明磊落，满心算计的人，竟也称得上剑客之流。怪不得他从不切磋，用看似阳刚的剑伤敌，说着一嘴冠冕堂皇。

“人心是复杂的，不比剑者，无需结交。”照影只得如此道。

“别担心，我记得了。”惊鸿看着自己的手，感觉无力。他没有照影的七巧玲珑心，只能用剑客天成的优势去筛选，去检验对手的厚重。

“嗯，我在。”此时此刻，在惊鸿身边，只有照影能说这句话。也只有他才有资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