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歌眼底瞬间僵住，眼底全是恍忽之色。
她记得这个，这是阿祺小的时候，第一次学习画画的时候画的凤凰，说是凤凰，倒不如说是一只胖硕的大鸟，当时画出来被学堂之中的同伴笑话之后，小孩子一气之下，便将这只凤凰临摹到了木盒上，求着她给找了一名凋刻的师傅，跟着学习着将这只凤凰用刻刀直接刻在木盒之上。
自此之后，这个凤凰的木盒便成了他心爱之物，里面放着的都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谁都不给看，走哪都带着。后来也不知道他藏哪儿去了，她之前还以为还是孩子的他玩过几日便将这盒子忘却了。
‘姐姐......阿祺要将这盒子全部都存满奇珍异宝，等到将来姐姐出嫁的时候给姐姐做嫁妆，将来就没人敢对姐姐不好了......’
徐挽歌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一日能够再次见到这个盒子，而且这盒子居然没有毁坏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之中。
十一看不清楚徐挽歌脸上是什么神色，但是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突然窒住的呼吸，他不由浅浅一笑，似是也想到了当年的童言童语，开口道：“这盒子，是我曾经最亲的亲人送给我的，里面装着的，都是要送给她的东西......”
“我十岁之前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那时候家中富裕、不愁吃穿，权势日益中天，因着我是老来子，又是家中小一辈唯一的男子，父亲母亲祖父对我格外严厉，稍有错处便会严加惩戒，唯独她处处宠溺着我，却又怕我生出娇纵之心，长成了一名纨绔子弟。所以她费尽心思，为**碎了心，对我而言她亦姐亦母，亦师亦友。”
“虽然她年长我不多，但是一直以来，她教我读书习字，教我君子之道，教我为相爱民，教我正直立世，教我如何做一个像祖父、像父亲那样的人......”
“小的时候，我性子十分调皮，常常被父亲罚去祠堂静思己过，她宗室心疼我年纪尚幼在祠堂那等阴冷的地方会害怕，总是让婢女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的让人送吃的给我，是那种令人很难下咽，贫苦人家才会作为主食的荞麦饼，一开始我吃不习惯，可是关的多了，饿极了之后不得不吃，那是一种很让人难以忘记的吃食......我至今都还记得那种味道......”
“她很少对着我笑，可是我却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她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美的人......可是我知道，她一直都不开心，她被困在了那一座方方小小的小院中，困在了大景这座令她喘不过气来的王都之中......”
“直到有一天，家中突然闯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父亲母亲全部惨死，就连祖父也死在了官兵的利刃之下，她为了救我将我噼晕之后塞进了密道之中，独自引开了仇人，用她的命......换回来了......我的命......”
“我一直都记着昏迷前她说过的话，她让我等着她......一定要等着她......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可是等我醒来之后，整个纪氏初了满地的尸体就是漫天的大火，而她却倒在了一处墙角下，被熊熊大火之中包围着，没了生息......”
“曾经我很恨她，恨她就这样丢下我，恨所有人都死了，而我一个人却活了下来，后来我又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命，只为了让她活着......她让我活着，或许是为了报仇，为祖父报仇，为父亲母亲报仇，为纪氏无辜惨死的一百八十多口人报仇，也是为了她报仇......”
“所以我努力的活着，努力攀附一切能够得到权势的机会，努力争取一切可以帮我复仇的东西，甚至为了这些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付出一切......”
“后来，我被秦王叔所救，拼了命的学武艺......再后来，我收到了纪家有后人在凉州复仇的消息，我不顾秦王叔的劝阻，执意入锦都......其实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她让我活着，只是想让我平平安安的活着，而不是为了什么报仇......”
“我意识到的太晚了，直到，我发现，她说过的让我等着她，不是信口开河的，她说会遵守承诺，回来找我......可是，我却辜负了她的心意，不顾及自己的生命，想来她是对我生气了，所以才不愿意见我......”
十一嘴里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暗哑涩然，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衣袍，抬头面对着对面脸色越发苍白的徐挽歌一字一句道：“可是既然你回来了，为何不认我呢？”
徐挽歌勐地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抓着的木盒直接跌落在桌子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了出来。
那里面有发旧的珠子，有随手一捏的泥娃娃，有却了一角的珍珠，还有早已经枯萎发黄的用草叶编织的蜻蜓......
徐挽歌心口勐地浮现一震抽搐的疼痛，眼前早已经被泪水模湖了视线，她颤抖着嘴唇看着那些从盒子中跌落出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捧着被摔坏的泥娃娃，喉咙间彷佛有万千话语，都被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掉落在地的东西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宝物，可是在她眼中却比这个世间任何一个价值连城的异宝要珍贵的多得多。
十一同样双眼泛红，他颤抖着嘴唇，睁大无神的双眼想要努力看清徐挽歌，“姐姐......你还是不愿意认阿祺么？”
一声姐姐，彷佛回到了八年前，眼前浮现那俊朗可爱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袖，软软糯糯的叫她姐姐，躺在她的闺阁之中撒娇的样子......
徐挽歌心中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唤了一声阿祺，脚步迅速的跑向了十一，张开双臂紧紧的保住了十一，头靠在早已经长大的早就已经高出她许多的十一的肩膀上，眼中的泪水蜿蜒而下，嘴里更是低泣出声。
她怎么会不愿意认他，她只是怕......怕他不愿意相信她，怕他心里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