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姑苏城外，太湖边上。

小路泥泞不堪，铺上青石板的道上也显得湿漉漉脏兮兮，但是繁簇的青青草儿在石板间奋力生长显得卑微而励志。虽然它们的身上留下了行色匆匆的人的脚印，不过勃勃的生机使得它们充满斗志，去傲然地直起腰。

林虚渊也好好伸手直了直腰，继续赶路。

身后念泷有些着急地喊道：“你走慢点，徐慕枫说林舜他们并没有事，木晓轩他们被姜林拖住了。”

刚得知林舜出事的林虚渊念泷便着急万分，特别是林老，自豪客酒肆孙二娘传来消息说林舜在名剑山庄的事，便再无笑颜，面如冰霜。原本计划赶往西北追寻边锋的行程也搁置了，想先回头找林舜。

林虚渊并没有回答念泷，但是突然他却停下了身形，并且气盈袖间，如临大敌！

眼前的小道尽头是片密林，紫竹林，根根紫绿，显得生长茂盛富有生机。一阵清风吹过，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尖叫着结伴飞走。突然间，整个天地都仿佛静止了一般，风被喊停了动作，竹叶的摆动和竹笋的生长被定格在倏忽一瞬间，连飞出的鸟儿也挥动不了翅膀，念泷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保持着一个越过溪涧的腾空动作，这一秒却好似永恒始终不过去，仿佛手脚麻痹，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般。无论是哪种武学或说奇巧**也不会有如此效果，这样好似隔空点穴般的技巧。她艰难地转动眼球，只看到眼前的老人袖子充盈，鼓胀起来，连带着白胡子都飘起来了，就当念泷脸色愈发难看，再也呼吸不过来之时。念泷模糊看到林虚渊紧闭双眼，激昂饱满袖间一只枯瘦老手，伸出两指好似凭空划了一道，缓慢而有力，就像划破一个屏障。随着老人一声大喝，念泷终于倒将下来，捂着胸口拼命呼吸，万物又开始重新运动，世界回来了。

林虚渊回头看向念泷，说道：“没事啊，丫头。”

念泷站起身，脸色仍是很不好地摇摇头，咬着牙说没事。

不远处，那片密林一阵骚动，好像动物迁徙般，这般诡异不堪的景象让念泷心中蒙了一层阴影，他看着身前的老人，心才安定了些。

“出来吧，多年不见这样给师父下马威的？”林虚渊向竹林深处放声喊去，声音雄浑无比，震透天地，好似一阵狂风吹的林动不止。很难令人将有如此底气的人物和眼前已经花白胡子头发的老人联系在一起，在老人身后的念泷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这次不寻常。

密林深处传来几声同样豪迈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不断传近，两人也出现在林虚渊和念泷的面前，果不其然是名剑山庄的庄主，林老当年的徒弟方震巍和方圆通。

林虚渊心里当然清楚，就算给自己两徒弟再一百年的功力，也无法有刚才的压迫感，刚才那种令整个天地都为之寂静的压迫感。

那又会是谁呢？

“别来无恙啊，师父。”方震巍皮笑肉不笑地爽朗招呼，方圆通倒是没有什么言语，面如冰霜，脸上好似还有一份藏不住的畏惧。

林虚渊还沉浸在对于竹林中人物的猜测，都没有搭理远道而来的徒弟的招呼。这样的轻视使得两徒弟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特别是方震巍，没有那份言笑晏晏的样子，变得阴冷凶狠。

城内一客栈内院，一修长素衣男子正在挑起粮草喂马，时而抚摸下毛色锃亮的出色骏马。外面的车水马龙完全影响不到纵深的客栈，内院偶尔有鸟鸣马嘶，亲近而又自然。

“姑苏城内已经没有林老的消息了，城外不远我们便能追上他们了，还有老贾出了剑州，带着黄依来了。两人都受伤不轻，特别是老贾，幸好有黄依在。”说话人正是随着李修鱼来姑苏找林虚渊的李天攸。

李修鱼刚从屋子出来，面容精神还算饱满，将之前三天的疲惫扫的差不多了，不过神情脸色还是没那么好，忧心忡忡的样子。昨日收到的飞鸽信书上说，徐慕枫正全速赶往鸦山客栈，豪客酒肆已经不用再去了，虽然鸦山那边有姜林在，但是李修鱼的心还一直吊着，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将这样的险境直接抛给林舜，至少之前带他多经历一些，而不是单单教给他剑术。

“我们回去么？还是……”李天攸停下喂马的动作，那匹健硕而俊美的马儿亲昵地在李天攸的手臂上摩擦了两下，又低头吃草。

“不必了，徐慕枫已经去了，我相信他和姜林。而且那个张子朔，啧，张子朔啊”李天攸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他之前便已经对于这个所谓的林舜的旧友作了很详细的调查，但是他还是有所担心。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他最后也只好交给林舜自己去辨别了，这也是锻炼他的一个方面，很多事情他都要自己经历，自己去相信。

“我们跟上吧，等徐慕枫到林舜那边，他们也肯定会赶上来的，应该不用担心。”

“恩，好。”

“您老别想了，要是不好好回答问题，竹林里的那位人物可不会像你亲爱的徒弟们这样好说话。”

“湛卢剑，在哪？徐慕枫还是林舜？”方圆通憋了好一会才简短地问了这么一句。

林虚渊仍然不理他们，整理了下衣衫，慢慢走近两人，带着一股无与匹敌地霸气。

方震巍两人脸色极其难看，而且剑拔弩张，可是在老人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直觉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拔剑，不然结果只有一个。

方震巍很震惊，十数年未见的师父竟仍然有如此之强的气场。方圆通手心早已出汗，伸手入怀想拔剑的他被方震巍按住手，轻轻摇了摇头后馁气了。

“楼小子？你也在？”林虚渊向竹林中轻声喊了一声，语气中没有惊讶，反倒是有些期待和好奇。

接着林中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一个小个子蹦蹦跳跳地来到离四人稍远的一根竹子上，就躺在上面晃晃荡荡，嬉笑着说道：“林老，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林虚渊笑得合不拢嘴道：“托两孝顺弟子的福气，还好还好。怎么？你也想接那暗碟，要拿我老头子的项上人头？”

“不不不，林老不要误会，我只是观众。上次和您老决战后受益匪浅，不过总觉得自己哪里差点，所以前些天去访蓬莱仙山，想得些启示。”平衡地躺在紫竹子上的小子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林老走上前去，眯起眼睛说道：“如何，我辈访仙山，总得有些收获吧？”

楼近遥将怀里的木剑插入地上说：“还不错，不过我指望着今天这场能成为个引子，让我破境的引子。”

“就他俩，你还是回去煮煮粥喝吧。”林虚渊回头撇撇嘴，看了眼身后一瘦一胖的徒弟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林老正回头看两徒弟的间隙，身后一柄长剑瞬间递到了林虚渊的胸口。念泷甚至都来不及惊惧地大喊。

无声无息的飞剑，不止百步取人头的杀心，都是剑客或者说刺客梦寐以求的修炼成果。再加上连林虚渊都难以防范恰到好处的时机，就不说之前那种无匹的魄力，就这样的飞剑技术，除了离析珏的师父南胖子，林虚渊想不出第二个。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两把剑擦出的火花，那把细长如羽箭的飞剑被弹开，而另一把则是林虚渊从离析珏那里‘缴获’的三寸袖珍飞剑——青烟。透明翡翠青色般的剑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剑身上竟还有血槽，离析珏在这柄飞剑上注入心血还不多，剑胎成大半却没认主人的它在空中灵动地跳着舞。

林虚渊无论如何不相信南胖子会这样闲的无聊也来找自己切磋，楼近遥也不可能，大开大合的打斗更适合他，他也不屑于飞剑这类，这是重剑意而轻剑式的剑客的普遍认知。林中那人却不一样，擅长暗杀，手段残忍且丰富，并且招招致命，气意也雄浑饱满。并且看之前出招其人果断而又阴险，的确是个棘手的人物。不论他是谁，方震巍他们真的是开胃小菜。

“南胖子？！是你么？在南岳山闲的慌了啊。怎么，就这么想跟我切磋？”林虚渊虽然不相信是他，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

但是回答他的不是南胖子，而是方胖子。

方圆通说道：“别，别猜了，您，您老。您猜不到的。”

林虚渊往回走，不过比刚才更为谨慎，转头看向侧边竹子上晃荡着观战的楼小子，他调皮一笑，天真顽皮的孩子样。

他还走到惊魂未定的念泷身边，才回头对方圆通说：“哦，圆通啊，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坏毛病。说话就一口气好好地说完，断断续续结结巴巴也就算了，你至少要说说清楚，要不是我是你师父，别人怎么听得懂！！”

方圆通脸色铁青，甚至带了丝毫羞愧的脸红，难看至极，就像要被送到集市上待宰的猪头，红一道白一道还带着点青。方震巍瞥了一眼气的有些发抖的弟弟，一笑置之，说道：“林老，我也不跟你废话，速度把湛卢剑下落告知我们，不然……”

“不然如何？！”林虚渊眼神凌厉凶狠，不复之前贯有的慈悲友善，“没管教好你们，还跟我放狠话？！”

两人明显被震了一下，但是方震巍并无惧色，继续说道：“不然会有人让你松口的，折磨念泷是一个办法，或者就直接打到你心服。”

“长进了？就凭你们？李修鱼都足够收拾你们俩了。”对俩徒弟了如指掌的林虚渊嗤笑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方圆通，老成的方震巍倒只是脸色阴暗不少。方圆通的养气功夫显然没有他师哥厉害，说他们俩师兄弟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比不过那榆木疙瘩李修鱼。

“我倒是很有兴趣和林中的人物过两手，你们俩的话算了还是。”林虚渊负手于后，傲气无比。

方震巍阴冷笑道：“师父，我看您也不必这样逞强，当年您和楼近遥那一战，我们也知晓您老……”

“尽管来试试。”林虚渊好似不耐烦他的说话，直接打断道。一阵风吹过，林虚渊衣袂飘扬，白胡子和长发也随风而起，他随手拢了下胡子，眼神睥睨。

虽然话语被打断，令人不爽，但方震巍硬是压下怒气，往后走了两步。没了师兄阻拦的方圆通早已按捺不住，挺着大肚子就上前问招。

身体看似臃肿的方圆通行动起来却是矫健地不像话，几个虎步便来到了林虚渊的眼前，拳拳生风。

林虚渊傲气地很，双手卷起袖子，脚上功夫蜻蜓点水向后飞去，纵使方圆通拳式凌厉，就是一点边也沾不到林老的衣袂。

但是方圆通也好似一点也不着急，一套罗汉拳打完接着就是劈桂掌，无缝衔接顺势自然，他圆润的身体在做一些看似高难度动作的时候竟然有种浑然天成的意思，随着招式愈发凌厉，节奏和速度都掌握地完美的胖子让林虚渊也不免眯起眼睛。

“看来几十年来，小胖子你的韧身界功底愈发扎实了啊，可以，让我老头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地轰击，林虚渊滑出十数丈，枯瘦的手掌横挡于胸前如是说道。数丈外的方圆通拳头冒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山不就我我就山，在方圆通这里就变成了山不就我我便开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