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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善宫内，除了紫兽金炉坛内的烟雾袅袅，便只剩下内侍端送茶水的轻微磕碰声。

云冽瀚沉坐在由檀木镶翠玉金线的椅内，看着碧色的茶水，久久不与。在政治角力中，背叛与被背叛都可以算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的事件，却让他没有办法一笑置之、处之泰然......百里采绪虽非亲生母亲，却是远远比他那早逝的母妃，更加的疼爱他与教导他；对李维育，虽早知此人有异心，但挑着这麽不合时宜的日子发难，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皇后呼延浩兰，两人相濡以沫了这麽久......难到最终，还要是以牺牲亲生儿子与丈夫，才有办法巩固自己与大儿子的地位吗？

他考虑与西图贝尔人联姻，并非表示大周怯懦了阿！难不成只因为这麽做，就代表他这个皇上打算向敌人俯首称臣？长年征战，对百姓对国家元气都是大伤，联姻换来的和平，莫不成就是做低姿态？

他是皇上，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或是历代祖先，更还有黎民苍生──凡事不再能单单只有考虑到少数人的利益，他是大周的皇帝、他背後代表了千万得大周百姓......若是再迁就着几个人的私虑，那麽他这个皇帝还需要当吗？

“两位爱卿，让你们受到这般境况，实在是朕的疏漏了。”云冽瀚看着以同样姿势沉默地做於下手的墨斯和墨夜，柔声安抚道。

他可以不用理会百里采绪此刻的怒火，也可以不用理会呼延家在外殷殷恳求的声音；但墨家这两个主，却是绝对不能不理！

再怎麽说，墨家绝对的忠心，是从来都没有变化的！即便当年他那麽做，墨夜还是遵从着民为天、社稷次之、己为轻的意志在做事──他很清楚，墨夜与墨家服侍的不是他这个君王，而是他所统御的大周；即便愤怒，但他却是可以严苛地放弃了自己的私慾，决定好好守护这个他与夥伴们撑起的、保护的家园......

所以，他绝对不可以失去墨家的支持！

“陛下言重了，这毕竟只是微臣分内应该要做的事。”墨夜起身，像云冽瀚躬身说道。

毕竟云冽瀚找他们也是真的，只不过，是被刘公公与二皇子给利用成了不同的局面罢了。他们身为人臣，恰好被利用，这也真怨不了人──只能说是太过大意，就是这麽点事情，差点往送自己的性命，也差点让云冽瀚身首异处......

“丹丫头此次功劳不小......朕还想着要怎麽封赏给她呢！只不过，这小丫头溜得快，才是来回送了你们这儿，就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不管怎麽说，留着也准没有好事！墨斯玩转着手中的茶杯，心中默默地想道。

当年的纠葛他倒不是很清楚，从前墨府的事都是由已故的墨老太太打点；喜欢在场上厮杀的他，一向都只负责西北的建设，墨府对外由四儿子墨夜处理、内有墨老太太和四媳妇儿打点；剩下的人也都各有各的事情，平日也鲜少有机会齐聚。云冽瀚暗恋自家媳妇的事情，这还是最近才知道的事情──谁会知道，这等隐蔽的事儿，会在这麽多年以後，连同夺权叛变的事情，被人拿出来利用阿！

此事绝对不可能善了！墨斯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今时不比以往，墨家也不在同当年那般脆弱；云冽瀚今天还这麽做，分明是瞧上了心......墨丹婚事自主，这父子俩却是同样的色性；以着夜儿的个性，在明知有这麽的情形之下，也绝对不会再放心地把墨丹寄放在宫里了！

“陛下明监，墨家承蒙皇恩多年，今天这麽做都是分内应该要做的事情！小女也是明知这一点，才会如此奋力地完成保护陛下的任务的；封赏玩物，墨府内早已给小女的东西给塞的没个地方可以站了......如此一来，皇恩浩荡，也只会辜负了陛下一片的好意而已！

今日这事情来的复杂而突然，陛下还是先以稳固宫内与各方使节的心情来的重要；墨家忠於大周，这些事情都是应该要做的，封不封赏早已是其次──只望陛下龙体康健、大周强盛、黎民社稷安稳，便是我们墨家最好的封赏了！”墨夜不是白在墨府与皇家间打转了几年的人，墨斯心中所想他很清楚；但云冽瀚毕竟才是大周之主，这点他也决不敢忘。墨斯不懂但总会忍回墨府才发做，到时候再解释也没有关系；但云冽瀚这两年心思变得多疑而猜忌，不先好好的稳住，绝对会埋下祸根，而酿成日後的大患......

云冽瀚看着墨夜那好似温和、却是隐隐闪着坚定光芒的眼神，再悄悄抬眼看向一旁默默玩着茶盏的墨斯、那举手投足间微微泄露的杀意，让他这个就算没练过武的人，也知道这位远征不少地方的老将，此刻的心情绝对不是太好。

云冽瀚面上表情不显、心中却是恨恨地咬牙......

“朕当然知道该以大业为先，只不过想先特意表扬一下丹丫头救驾的功劳，墨爱卿言重了！”

“救驾固然高贵，但在臣看来，不过就是小女分内该做的事；这孩子野惯了，倒也没有必要再多行赏赐。”

墨斯微微苦笑，抬头看着有些紧张的儿子，不禁在心中偷偷摇了摇头。即便太皇太后给下了懿旨，墨丹一日不成亲，就还是有婚事被人做文章的危机──尤其是这两年墨丹不但外表出落得更加动人，行事也越来越受人瞩目；尤其百里采绪事事都将她带在身边，也更体现了墨丹接手处理的事务，不但井井有条、更是高效而完美──再加上今天救驾有功，婚事会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这是不用想、也能肯定的事情。

若是皇家藉机横插一手，他们确实能拿出百里采薇的懿旨做主；但这麽做，却无疑是狠狠打了皇家一巴掌、也乘机说明了墨家与皇家并不是一条心......

忠心程度受到质疑，那麽削权、下套、找碴，也绝对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墨夜兢兢业业了这麽久，无非就是想让墨家的其他人可以安稳的过上这一生；要是连这项价值都失去了，墨夜根本就不需要如此为皇家鞠躬尽瘁！此刻他尽可能丑化墨丹，也只是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凭着墨丹的外貌与能力，找到好夫家并非难事──但要是再扯上皇家，却是他们万万不愿的事！

虽以大局为重，墨家却再也不能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否则纠结了这麽多年，最後却还是走上同一条艰险的路......何苦来哉呢？

“陛下，请您再多听微臣一席言。”墨斯拱手，看着云冽瀚明显按耐着怒意的脸，沉声说道。

“爱卿但言无妨。”云冽瀚敲着扶手，淡声说道。

他当然知道他们要说什麽。只是，为何要这麽反感？他也不是要墨丹嫁入皇家，不过就是赏赐......好阿！既然他们这麽担心，那麽真来，也没什麽不好的！

反正他是这大周朝的天子！

“今日的事情，还是仅陛下与宫中几个要事的人知道会来的妥当些。眼下各国使节都齐聚於大周，人多嘴杂，各派势力纷乱纠葛复杂；今天的事情虽然相当严重，但毕竟是国内的事，要是闹大，对皇家不但有负面的影响，更是会让各国对於大周的安富与强大，产生质疑。所以，依为臣愚见，此事不宜宣扬，只能冷处理；当然，处罚与赏赐，也就不能太过与突兀。并非为臣想指手划脚，而是真要这麽做了，不但会引起朝中譁然，更会让百姓摸不着头绪，也会使大周与各国的友谊变得脆弱。这麽一来，西图贝尔要是借题发挥，那麽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你们就真的希望朕这麽做？”云冽瀚轮指地轻叩着光亮的椅背，直起了身，有些质问般地问道。

“您被刺客攻击这件事，的确不能善了。但臣认为，墨家已经受了您太多的恩赐，若是在同时严惩刺客时，与坤甯宫及太后娘娘重修旧好，不失是一件一举数得的事情阿！”墨夜微微倾身，对云冽瀚建言道。

归根究柢，百里采绪会想动手与李家对云冽瀚压制，不过就是因为最近他所推动的政策太过温和，尤其是在和亲上、还造成了不少风波......这才让百里采绪不由得有些不满与焦急；只要解开误会，再好言几句──藉着被刺客突袭，以及一些反省，还有墨丹其实在明面上是坤甯宫的人等等，便可以让这座最大的靠山，重新回到云冽瀚的身後！

毕竟云冽瀚正值春秋鼎盛，以及统御大周的精华时期；百里采绪也确实无须再白白多耗费几年的气力，去刻意扶植一个孙辈起来接替云冽瀚的位置。从大局的角度着想，国家在不需要更换主事者的情况下，也多会比较安定；再加上百里采绪的目的也只求大周安稳，所以只要让他对云冽瀚的信心不变，那麽刺客与一些杂音什麽的，这位手段和胆量令人敬畏的皇太后，也会相当乐意代替云冽瀚，成为那把令人畏惧的〝刀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