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白并不确定自己的计划究竟是否可行，直至看到血树因为纸人而狂暴起来。

因为封阵符的制衡，血树在几个人靠近时显得异常平静。肖白用竹镖将染血的纸人钉上树干。许是这点伤害微不足道，碗口粗的藤蔓在试探般地在肖白周身蹭了蹭后，就将目标定在了纸人身上。

果然如肖白所料，血树并不能分清真人和纸人，它依靠气息来判定“食物”，雾气也好，藤蔓的攻击也好，不过是血树除吸食外的另一项本能，而非智识控制下的行为。

感受到“人气”与血气，藤蔓变得“兴奋”起来。

顾昀的血液中大概确实蕴藏了太大的能量。在他本人面前，藤蔓并不敢造次，哪怕制住了顾昀，也不敢轻易吸食。

但几滴血的量，对吸惯了普通人的血树来说却反而正好。

它的枝蔓紧紧地缠绕上树干，小小的竹镖被它一拨，便轻易地折断。但纸人并未掉下来，反而被藤蔓紧紧地勒在树干上，以供吸食。

不用片刻，藤蔓就如同服用过兴奋剂般，枝叶飞舞，连周围的雾气都被搅动起来，在暗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钱穆低声问肖白，“接下来怎么做？要怎么点燃引火符？”

肖白正欲说话，薄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你们别动！”

四个人循声望去了，才隐隐看见村子正领着一帮人，压着叶娟往树的方向涌过来。

村长领着头，而叶娟被两个男人架着，其中一个还拿着一柄砍刀，横在她的脖子上。

正是雾气渐浓的时候，肖白等人之前只顾盯着血树的反应，倒没注意到这群人已经过了来。

此时见叶娟被钳制着，钱穆皱了皱眉，“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村子面露凶相，“这话该我问你们吧？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们的村子，你许你们在这里胡来的？”

丁徒道：“哎哎，村长，别误会，好吧。我们不是要做坏事，我们是要帮你们把这颗血树烧掉。烧了它，从此以后永夜村就不会再有大雾，你们也就不用再拿人来‘祭祀’它了。”

以人祭树，应是永夜村的秘密。

如今却被一个外人如此轻易地说破。

除了是叶娟泄的密，村长不做他想。

他狠狠地瞪了叶娟一眼，面上露出杀意。

连钳制着叶娟的汉子也不由恨恨地紧了紧手中的砍刀。

丁徒赶忙安抚，“哎哎，别乱来了，放松，放松。”他一手探向叶娟的方向，却不敢上前抢人，怕村民一时激动错手伤了叶娟，只得伸着手臂，做出下压的动作，“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放开她，别伤了人。”

手拿砍刀的汉子似乎发现了自身的威慑，并且本来也就在村长的面前很说得上话，这时便把话接了过来，“你们先离开圣树，快一点！不然我就一刀砍死她！”

丁徒不解，“不是，你们叫它‘圣树’？为什么？”村长儿子也被挂上了血树，惨遭横死的事情，丁徒已经从顾昀那里听说，“这棵树害死了多少人，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你们每个人都有亲人或者朋友被挂在血树上杀死吧？你们难道不想除掉它吗？只要没有了这棵树，就不会再有大雾，也就不会再有村民被祭祀。你们难道不想摆脱这棵树，过上正常的日子吗？”

村民中有人面露动摇，轻声地问：“真能除掉它吗？”

不等丁徒答话，村子就已经大喝一声，“你信他的鬼话？难道之前就没有人想过要烧掉树吗？可结果怎么样，它还好好地在这儿。而且每烧一次，就会需要更多的人来祭祀。难道这个教训，你们还没记住吗？他们这几个外乡人，能懂什么？如果惹怒了圣树，他们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后果不都是由我们来担吗？”

原本被丁徒所动摇的人立刻清醒过来。

确实，不是没有人想过要除掉血树，可是根本没用。不管是火烧，还是刀砍，最后都不会对血树造成一点伤害。相反，他们每试图除掉一次血树，它的需求就会扩大一点。就好似再惩罚他们的痴心妄想一般。

村民被唤起了有关于那些惨痛教训的回忆，因而越发愤怒。他们看肖白等人，如看世代雠仇，不知道是谁低声地发出了一声宣告，随后这宣告就如波浪般，瞬间席卷了人群。

他们说：“弄死他们！”

村长的脸上因这共识而现出狰狞的笑意，仿佛在不久之前在这血树前嚎哭幼子的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钱穆明白村长的心思。

他掌管着权威，说一不二，可决村中人的生死。

虽然偶尔，也会有脆弱失算的时候，但因血树的存在，他可以凭借血树的威慑，在村中建立起一般的村长绝建立不起的权威。

他恨血树，但更需要血树。

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了血树，村民也许一开始会被喜悦所征服，但很快地，曾经失去过亲人的痛苦会让他们愤怒难当。

血树在时，痛苦会在恐惧的压迫下变得麻木。就像他自己，他不是不知道有人趁着他的儿子受伤，暗算了他。也许日后，在他找出这个人时，他会把他也变成血树的“粮食”，但当下，他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出凶手，为儿子报仇。

因为曾有无数人死在这棵树上，没有人可以报仇，他自然也不行。

死在树上的人，只能“认命”。他的亲人，也不能有所怨恨。这是规矩。

血树在，这规矩就在。

可若有一天，血树不在了，那长久积压的愤怒和悲伤，就会如同决堤的洪水，需要迫切的宣泄。

而他这个村长，就是最好的宣泄渠道。

所以，村长，其实是害怕血树被毁的。

它是所有人的催命符，却是他的权杖和屏障。

钱穆早就猜到，村长虽刚刚因血树而经历丧子之痛，却绝不会容许他们除掉血树。

他不理解的，却是叶娟。钱穆看向叶娟，“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要烧毁血树的打算，并未隐瞒叶娟，甚至出门时也与叶娟打了招呼，只有她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就算是村长见他们从叶娟家出来，趁机威逼叶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带人过来。只可能是叶娟在他们出门后，就主动找上村长，将他们的意图告诉了他。

叶娟暗淡的眼扫了一眼钱穆，没有说话。

村长冷笑了一下，叶娟来向他告密时，他确实同样疑惑她的目的，但那不重要，他会让这四个外村人和她一起死在这里。“还愣着干什么？他们要烧毁圣树，就是要激怒圣树，让我们陪葬！那我们就先弄死他们！”

村民早已愤怒，有了人发话自然人人当先。

更何况，他们心底也在期待，是不是把这几个人祭祀给圣树，那“这一次”便就可以平安地过去？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一拥而上，血树下瞬间一片混战。

连原本辖制着叶娟的两个村民也冲进了战圈。

叶娟却没动，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血树。

这时连村长都有些好奇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们的打算？”

叶娟扭过头来，神色漠然，“树没了，就不会再有人死，那样的话……我男人，还有公公，该多孤单呢？合该有更多的人去陪他们才是。”

村长楞了一下，随即仿佛醍醐灌顶，他神情扭曲地大笑起来，“你说得对，我都没想到这点！对啊，虎子去了，该多孤单呀，该找更多的人陪他！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他原本疑心叶娟别有目的，此刻却又与她感同身受，因而疑心也就散了。

不再防备叶娟，他将目光放在肖白等人身上，随即皱眉，“这群废物！”

村民虽多，但之前想要烧叶娟家的时候就没讨到好处，如今自然同样不占优势。

看到肖白四人中还有人似乎想往血树那边靠，村长有点着急，他怕有人找到机会，真烧了血树。他急切地问：“他们到底有什么手段？这树根本不怕火烧，他们之前知道这点吧？”就怕明明知道，还敢来烧，那就是有些别样的本事了。

叶娟也顺着村长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们手上有一种符，说把符点燃了，烧起来的火与我们做饭生的火不同，那个火，能烧掉血树。”

村长脸上现出焦躁。符这种东西，村里人是信的。他本就觉得这几个人手上的功夫太硬，怕是有些来历，如今又听说有符，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那怎么办？”

叶娟抬起胳膊，指了指树干中央，“那符就钉在那儿，取下来，他们就没办法了。”

村长觉得这主意倒是可行，只现在没有可去取符的人手。

其他人都打得热火朝天，哪拎得到人。更何况，就算拎得到人，那个位置离血树太近了，也不会有人敢去。

村长的目光在叶娟身上转了两圈，最后咬咬牙道：“你去！”

叶娟看他一眼，竟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向着血树去了。

村长反又犹豫。

他之前已被叶娟告密了理由说服，但此时见她毫不迟疑地向前，又开始新生怀疑。他怕叶娟是诳了他信她，然后趁机上前，自己引燃火符。

这样一想，他自然就不放心了，可又希望叶娟真个去取下火符。

于是两难间，索性跟上叶娟，一把压着她的肩膀，赘在她身后，警告，“你别想捣鬼，你去取符，我就盯着你，你敢捣鬼，我就弄死你！”

叶娟对此并无意见。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利走到血树近前。

离得近了，才看到被压在藤蔓下的纸人。

村长狠狠地推了一把叶娟，“把它拿下来。”

叶娟有些迟疑，似乎到近前才想起藤蔓的可怕。

村长着急，低吼道：“你快点。”

叶娟这才伸了手，小心翼翼地去够纸人的一角。

村长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叶娟的手，似乎也屏息起来。

就在这时，叶娟突然回身，从腹部的衣服里掏出半边剪刀，毫不犹豫的刺进了村长的肚子。

后者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个正着，鲜血瞬时飞溅而出。

他们本就离得血树太近，而血树吸食了顾昀的血液后本就有些狂躁，又嫌血气太少，不够吸的，此时食物近在眼前，又怎会错过。

刹那间，藤蔓飞起，瞬间就卷起了村长和叶娟两人，粗大的藤蔓将两人紧紧捆扎，几根尖细的藤蔓则贯穿了两人的身体，痛苦吸食起来。

顾昀的血液让血树“兴奋”，却也让它空虚。它就好像在饿了万年之后，突然尝到一点甘露，但那甘露非但没有满足它的食欲，反倒让它更饥饿了。饿到除了进食的本能外，再记不得其他。

甚至连一直压制着它的封阵符都不能阻挡它进食的**。

在血树陷入狂暴的瞬间，肖白就已经察觉了异样。

眼角瞥见叶娟在被卷入藤蔓时，脸上竟是带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微笑，肖白微微地眯了眯眼，冲着钱穆大喊，“点燃引火符，用灵力！”

“什么？”钱穆并没有用火焰攻击村民，但在村民涌上来的第一时间，他便试图调动魔法元素点燃火符，然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燃气的火焰，被藤蔓阻隔在外，根本接触不到火符。

听肖白此刻让他用灵力点燃火符，钱穆却一头雾水。习惯了调动元素，钱穆适应起灵力来似乎比旁人更易上手，但也不代表他能在几天内学会如何外放灵气，甚至是用灵气点燃东西。

但他与肖白同样地察觉到了血树的变化，钱穆深知，如果再不动手，情况也许会变得很糟。

他试着像感应元素般，感应并支配自身的灵气。火焰的元素因他的沟通而活跃起来，一团一团火苗在他的周身与血树之间燃气，他的灵气，好似与元素慢慢混合，融为一体。是的，他不会外放灵气，却会支配元素。他可以把两者合二为一，进而通过支配元素来支配灵气！

突然，他感应到了什么，像是炮竹的引信被点燃般，引火符发出“嘶”的一声。

肖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升阶了？]

巨大的火焰以引火符为圆心，向四周蔓延。在如同爆炸一般的气流冲击中，肖白听到了钱穆疑惑中带着惊喜的魂音。

然后一阵白光闪过，时空流转，他回到了自己的空间。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操作台挺立在他身前。

[啧，送到眼前的“突破”机会，竟然拱手让人了！]

一声淡淡的嘲讽，似有若无地飘来，像是黑暗中有人在冷笑，又像是一段幻听。

“谁？”肖白一惊，警惕地看向周围，然而却只得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刚刚的声音就真只是幻觉一般。

操作台的屏幕亮起来，自然进行任务结算。

[任务结算：

获得积分5000，结余积分10000。

获得称号：强推之耻。

箭术：3级（8526/10000）

读心技能B（1/100）]

肖白瞪着自己的结算界面。

强推之耻！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