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骨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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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大怒:“你给我滚!这是你的家,这里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家!”

他竟然还是一点都不恼,“好。那你喜欢哪里当你的家?莲落山?”

叶青鸾冷笑:“我知道,凭王爷的本事,我现在敢说是莲落山,王爷晚上就能在莲落山上破土动工盖新王府。”

他凤眸微漾:“哎呀,真糟糕,我的心思被你看穿了呢。”

“瞧,如此看来,你也会读我的心了。我们一家三口,便都天赋异禀。”

他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叶青鸾知道自己不能再客气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攒足了膛音,冲着他耳朵就扯着脖子大喊:“我的家,在月山上!”

“山月门才是我的家!我唯有枕着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尸骨,才能睡得着!”

喊完最后一个字,她嗓子发痒,连忙趴在枕上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知道她这一下子使尽了全力,是把嗓子给喊哑了。

看他还能怎么说!

他有胆量上月山上去修个王府,然后伴着师父和师兄弟们的尸骨同眠么?!“

.

叶青鸾以为,李幽必定不敢。

她却没想到,他虽说收起了笑谑,却依旧澹然而笃定:“你以为,我会怕么?“

他伸指尖过来,照着她的眉心便极快地一戳。

“回想一下当年。你我何尝没有枕着坟墓睡去?“

叶青鸾一怔。

是有过,就是从月山上逃下来,躲进坟地里,结识的守墓老人义父啊。

叶青鸾顾不得许多,忽然张开嘴放声大哭:“假的!李钩已经都告诉我了,那一切全都是假的!没有坟地,没有义父!一切都是你造出来的影境,就连义父怕也是你随手抓过来的一个傀!“

曾经那坟地虽然阴森,却是被她当成了家的呀!还有守墓老人,她是真的从他身上又找回了父女亲情的呀!

当李钩告诉她,那一切都只是一个幻影,她真的是崩溃了呀!

她的手被他攥住:“别急……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日坟冢可曾熟悉?”

“啊?”她都忘了哭,暂停一下睁开眼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

坟冢这个东西,谁都不敢说自己很熟悉吧?所以她在这个时代里其实就见过两大堆。

其中一大堆就是当日那坟地;

还有一大堆……她的心忽然颤抖起了起来,另外那一大堆就是月山之上,那晚李幽将师父和师门兄弟们所埋葬了的那一大堆啊!

她愣愕住:“……你难道是想告诉我,那坟地是,是?”

李幽轻轻叹息一声,攥紧了她的手:“不然又有什么样的坟地能让你觉得那样安心,不觉恐惧反倒愿意当成家园?”

叶青鸾愣怔之下,当即又嚎啕大哭。

“……那竟然是,你说那竟然是?我的天啊,你为什么一直都瞒着我啊?”

“那,义父呢,啊?你又是抓了什么当你的傀?”

他轻叹一声,从她枕边摸出那根玄清木的发簪。

那是她自从跟他决裂以来,每日盘发所用。

那也是当年——高高挑起师父的尸首的旗杆的一部分!

她见他手执玄清木发簪,喉头便又是一梗:“……是它?”

他点头:“所以对它,你才会又产生的父女之情啊。”

叶青鸾再度放声大哭,扑倒在枕头上。

怪不得……因为那玄清木上还留着师父的身影啊!

他抬手摩挲过她的发顶:“所以你说,我们那些时日的经历,又与回月山建一座新的王府有何异?我当年不怕,难道今日就会怕了?”

她闻言又霍地坐起,“那你就是没良心!”

“师门因你而毁,师父和师兄弟们,那么多条性命因你而亡,你竟然对他们没有愧对之心?”

李幽无声叹息,抬手盖住她怒火吞吐的眼睛。

“怎会没有?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我能做傀,却都不能让他们重返这个世界——因为,做成了傀之后他们便会迷失了本性,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谁,而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了。”

“可是我更知道,与活在愧对的痛苦里相比,我更应该好好地活下来。他们既然是为了护卫我而死,那我就得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才是不辜负他们所望。”

“……而且,就因为我这一条命,系着他们那么多人的性命,故此我才终究要返回朝廷,恢复身份。”

他垂首过来,额头与她相抵:“我之所以离开,不是你以为的与你决裂,更不是我本性迷失,而是我已经做了决定——我唯有回归朝廷,恢复身份,才能为这个天下,为所有苍生,做更多的事。”

“若我只是原来的木幽子,那我便只能顾你和沐儿的安危,那终究只是小我,无法报答师父和师兄弟们以性命相托之恩啊。”

.

叶青鸾听得怔怔。

竟然是这个缘故?

她紧咬牙关,“说得漂亮!那你当晚,对我……又该如何解释?!“

“你那难道不是伤害了我?你说啊!“

李幽一声叹息:“……那是因为我的腿。“

“曾经那些年在山上,师父又何曾没有为我想过治疗的法子?只是玄门的道行你知道的,总要经过修炼内丹来视线。“

他看她一眼,面色泛红。

“早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师父便曾说,可为寻一个女子……师父说只要我内丹大成之后,腿自然便会好了。“

叶青鸾心下轰然一声。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转开头去:“那你怎么没要?“

他只能幽幽叹息:“……从我七岁起,眼中便再没有第二个女子。“

她咬牙切齿:“那你倒是跟师父说呀!也总比你那天晚上那么对我强!”

说真的,如果当年她就知道能这样帮他的话,那她……说不定是乐意的。

因为他是她捡回来的小孩儿,她觉得她对他有义务;而且,从那一年捡到他之后,她的眼中又何尝再有旁人去?!

他伸手绕住她指尖:“可是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我希望是,洞房花烛,而不是为了治我的腿……“

“所以我拒绝了师父,选择让我的腿继续不能行走。直到,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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