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打空了一个弹匣，正在更换备弹的时候，那两只聚合体便已开始渗越。两台透明的浮空摩托从车头开始在她们后方浮现，并且迅速地染上金属的色泽。

“撤退！撤退！回研究院！”

芙拉一边喊一边瞄准右侧的恙连开数枪，子弹嗖嗖地掠过对方已经具备了实体的头部，击中仍在贝鲁层中的聚合体躯干，将两支正在朝海之远射击的步枪打得粉碎。

坐在浮空摩托驾驶位的海之遥从后视镜中看到突然现身的恙，被吓了一跳，浮空摩托猛地前蹿，将因刚刚进入实层而骤然减速的恙远远地甩在身后。

贝鲁层中的海之远也趁机与两只正在渗越的恙拉开距离，飞到缇克莉丝身边，帮她击退了一群试图偷袭的贝鲁生灵。

“要撤了。”海之远喊道。

缇克莉丝张望了一下正在与贝鲁生灵盲目厮杀的队友，略略迟疑，却发现又有贝鲁生灵包围过来。她正要举枪射击，只听一阵引擎呼啸由远而近，芙拉和海之遥驾着浮空摩托朝那些贝鲁生灵迎头撞去，摧枯拉朽一般，扬起漫天晶屑。

但那两只浮空摩托形态的恙此时也已经完成渗越，紧紧地追在两个少女身后。枪焰吞吐，弹雨纷飞，盘旋纠缠，险象环生。

海之远见状，索性不再说服缇克莉丝，直接扯住她的手臂，一边开枪驱散赶来阻拦的贝鲁生灵，一边向北飞去。

缇克莉丝默然，知道芙拉和海之遥之所以在这里耽搁，只是为了给她和海之远提供掩护。若是自己继续纠结于救援队友，反而会拖累她们。

她不再争辩，端起步枪，与海之远并肩突围。

贝鲁生灵自然不肯放任他们脱身，纷纷追来。海之远和缇克莉丝的装甲早已严重受损，无法全速飞行，不多时就再次陷入重围，而芙拉和海之遥在两只恙的夹击之下也自顾不暇，无法赶来救援。

海之远和缇克莉丝只得下降高度，借助地面的遮蔽物与贝鲁生灵周旋。芙拉却因此失去了贝鲁层的视野，没能发现一群如鬼魅般在她们附近聚合渗越的贝鲁生灵。当一只浮空战车形态的恙突然在前方现身时，摩托上的两个女孩全都措手不及。海之遥反应极快地偏转车身，浮空摩托底部的引擎区域还是被对方狠狠地撞了一下。

幸亏狄里克这台定制版的浮空摩托足够坚固，才没因这次撞击而解体，但直接遭受冲击的引擎还是熄了火，浮空摩托失去动力，疾坠而下。

不知是不是在危机关头突然爆发了什么潜能，海之遥竟抢在浮空摩托落地之前，将引擎重新发动起来。但这宛如神迹一般的自救依然迟了半步，仅仅让浮空摩托的下坠稍有减缓，最终还是没能再次升空。

摩托落地，掀起一片沙尘。

海之远望着那个方向怔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疾冲出去，甚至连贝鲁生灵射来的炮弹也顾不上躲避。

缇克莉丝连忙跟上，为海之远提供掩护。两人贴着地面飞到摩托坠落的地方，远远便看到一部浮空战车在半空中缓缓下降，发光的晶片在战车外壁零星地浮现出来，随后逐渐蔓延，覆向全身。地面上，芙拉半撑着身体，单手揽着一动不动的海之遥，勉力地挪动，想要从浮空战车下逃离。

海之远冲到她们上方，抬起枪口，瞄准浮空战车扣下扳机。华尔裘蕾步枪射出的透明子弹在战车表面撞出朵朵晶尘，却没能留下半分损伤。战车的巨大身影如山一般压下来，可他还是麻木又疯狂地扫射着。

就像一个执拗的孩童。

※※※

819年，北岭镇，恙爆发。

“来了……它们来了！”

母亲、妹妹，整束行装，向北逃离。

身后，伴随着阵阵轰鸣，一道又一道恐怖的巨影，接二连三地，从天而降。

奔跑、喘息，摔倒再爬起……

小遥受了伤，母亲背起她继续向前跑。镇民北逃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却没有哪一辆停下来，甚至连车窗，都不曾开。

“妈妈！停下！前边也来了！”

海之远察觉异样，高声呼喊。

形形色色的恙纷纷现身，截断了镇民逃离的路线，转眼之间，便将最前方的逃生者屠戮殆尽。镇民被迫退回镇内，被恙从南北两方合围。

暴戾的情绪越来越浓烈，恐怖的透明身影浮现在空气中，覆上色彩和质感，将身边的人类撕得粉碎。枪声、爆炸声和建筑倒塌的声音，以及人们陷入恐惧和绝望时的呼喊惨叫，来自四面八方。

“带小遥走！快走！”

母亲将小遥交给海之远，举枪向恙射击。海之远背起妹妹逃出一截，回头望去，却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只有一片恙的尖牙利爪在疯狂挥舞。

海之远脑中一片空白，带着小遥盲目地奔逃，穿过倒塌的房屋，跨过断裂的矮墙，最后栽倒在一片废墟中。

——是我的错，我没能早点发现那些情绪……

——明明传承了家族的能力，却没有好好利用，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挽救……

——复仇，复仇！杀死它们！为母亲，复仇！

“复仇，复仇！杀死它们！为父亲，复仇！”

——谁？

“这场复仇，早在七年前，便已注定。”

——是谁？是谁？

海之远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废墟外，街道对面的一堵断壁。

有什么聚集在那里，凶恶、恐怖而又残忍。

被它们包围的，是一团与众不同的情绪。

孱弱，而又坚韧。

她孤立无助地在那里挣扎，即使是将要被面前的妖物碾为齑粉的时候，都未曾放弃反抗。

海之远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抛了过去。

※※※

贝鲁层的华尔裘蕾，贝鲁层的枪。

子弹频频击打着当头压下的浮空战车底部，然后碎成粉尘簌簌而落。

战车越来越近，身高不到十二厘米的覆甲少女却寸步不退，身后，是芙拉和小遥。

缇克莉丝冲来，抓住海之远的手臂，想要将他从战车下方拖出去，却发现接触点竟然传来了“滚烫”的感觉，对方的装甲也在不停地发出异响。

滋——滋——

海之远对此一无所知，仍在顽固地朝着头顶的战车射击。

咻咻咻……

滋——滋——

咻咻咻……

啪——嚓！

原本被撞碎弹飞的子弹，突然穿透战车底部，即便是恙进入战斗状态之后披覆的晶甲，也在抵挡了几枪之后便被撕碎掀开。这突如其来的有效打击让那只恙反应不及，竟像是遭受了重创一般向后退缩。海之远继续穷追猛打，弹道过处，将战车割裂出无数伤痕。战车渐渐侧翻，最后轰然落地。

距离芙拉和小遥，只有几米远。

芙拉仰起头，蓝眸中映出在她们上空渐渐现出身形的华尔裘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