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在后的仆人委屈地对栾华说：“不是小的不通报，李公公直接就闯进来了，实在没奈何。”

“好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仆人，栾华试探着问李德谦：“何太尉可是想说，曹教头的事情千万不能传出去？”

李德谦顿时瞪大眼睛：“原来栾女史都料到了！厉害！正是这件事！原本在枢密院就该叮嘱二位的，不巧太尉连日操劳，神疲力乏，竟然一时没想起来。这不、咱家来跑个腿儿，把口讯送到了就好。现在外面都以为两个月前的队伍全军覆没，知道曹教头还活着的，没几个人。记得、这事万万不能外传！太尉特别提过，朝中似有内鬼，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都失败。”

等李德谦走了，裴寂才说：“我们还有半个月时间……得先调查一下郑多义。他只是个小卒子，得通过他找到后面的主使者。”

“半个月时间，”栾华一脸担忧，“来得及吗？”

“必须来得及，”裴寂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弄清楚谁是内鬼，探索遗迹注定失败。”

在明察暗访上，栾华完全没有经验。“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呢？”她觉得两眼一抹黑。

这问得也太露怯了。一听就是个雏。裴寂笑起来：“会有办法的。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没什么动静。第三天一早，裴寂忽然主动来找栾华，说要请她吃饭。

“诶……什么？你要请我吃东西吗？好呀好呀！”

破天荒地收到了裴寂的邀请，栾华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之前鱼被吃了的过节也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去哪里呢？其实我有点喜欢太白楼的紫鳞鲈。”

裴寂笑嘻嘻地亮出一张红彤彤的纸：“今天去吃这一家。”

“这是什么？”栾华好奇地接过那张纸，念出声来，“大户酒馆？噫，好俗气的名字。”

东京的餐饮业相当发达，同业之间竞争自然也厉害得紧。为了拉生意，大小酒楼都雇人在街上发传单。上面印着特色菜和价目表，经常还有打折券，或者举行美酒试饮之类活动。大户酒馆今天的特色菜是四川极辣麻婆豆腐，号称能吃完一满盘的就不要钱。

“我不喜欢吃辣。”栾华嘟着嘴，直摇头。

“有不辣的菜，”裴寂耐心地劝栾华，“可以点这个夹沙肉、还有这个三合泥，都是芝麻豆沙馅，味道不错。”

“好……吧，”栾华答应得很勉强，“看在你这么极力推荐的份儿上，就姑且试一试吧。”

名字俗不可耐的大户酒馆，装修也俗不可耐。餐饮场所主用大红色没有错，但到处配上绿色装饰，就实在亮得人眼瞎。檐下勾着绿色云纹，墙上挂了一卷绿绢裱糊的翠鸟幽潭图，两旁是特别喜庆的火狮子摆件。这一静一动，真是对比鲜明。栾华从进门起就直皱眉。要不是看在裴寂请吃饭的面子上，估计早就扭头走人了。

大户酒馆里跑堂的小二都穿蓝色，搭配火红的毛巾，极其辣眼。栾华忍住没有挑剔，乖乖地跟着裴寂来到二楼某包间。裴寂点了特色极辣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夫妻肺片，酸辣蹄筋，小火锅，以及一堆杂七杂八的菜。

“三合泥一份。”栾华皱着眉，根本不看菜单。

“这位客官可是喜欢甜食？小店今日有正宗芝麻玫瑰汤团——”

“三合泥一份。”

“是是……”

不一会儿菜送了上来。这馆子上菜速度惊人，刷刷刷就布了一桌子的菜。小二笑容可掬：“两位客官，请慢用。您二位的菜上齐了。”

裴寂夹了一筷子极辣麻婆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地，脸一点点拉下来。

“麻婆豆腐要有筋道，必须用卤水来点，还要压过。这豆腐居然是石膏点的，嫩得出水，失败！麻婆麻婆，麻字当先，花椒都没有磨碎，麻味在哪里？更可恶的是为了掩饰，不要钱一样乱放许多辣椒。以为把客人嘴辣得冒了火，就尝不出没有麻味了？这么做真是肤浅！麻辣麻辣，正是因为花椒的麻味从中调和，才显得出辣来。不然嘴都辣到没有感觉了，哪来的热辣刺激浑身舒畅？好好的一盘麻婆豆腐，做得真是麻又不行辣也不行，失败！”

他拿起筷子，每盘菜尝了一点就丢下：“水煮肉片切得太厚，失败！”

“夫妻肺片的毛肚太老，根本嚼不动，失败！ ”

“酸辣蹄筋没有炖软就开始烧，失败中的失败！ ”

“最可恶就是这鸳鸯火锅了。以为我尝不出来？居然用羊油混充牛油调底料？唔，这锅底没有捞干净，难道是之前别人吃过的？吓，居然有一颗牙掉在里头，小二进来！”

裴寂嗓门特别大，这酒馆不过两层，一声把整个大堂都震动了。小二忙不迭地掀帘子进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你看看你们这鸳鸯火锅，居然有之前哪位客人的一颗牙掉在里头！你有没有搞错？哎，有颗牙哎，哎，有颗牙你看到了没有？ 有颗牙！”

裴寂拿筷子高高举起那颗牙齿，似乎要塞到店小二的鼻孔里去。

“抱歉抱歉！实在抱歉！”店小二忙不迭地给裴寂道歉，“这、这就给您换个新的锅底——”

咣当一声，裴寂一脚踢翻了桌子，滚烫的火锅底料泼得小二浑身都是。可怜的小二被热油烫得哇哇叫。裴寂却不依不饶，一脚将他踩在地板上：“我不要新的锅底，我想要你们店里最新的饮子——天魔汤！”

这话听得栾华大吃一惊。“这、这家店居然卖天魔汤？”

“卖不卖，问他就对了。”

裴寂从后腰拔起一把尺许长的短刀来，架到小二脖子上：“怎么样？我想尝尝你们平时偷偷卖给熟客的那种最新饮子，要这几天刚从东瀛贩来的鲜料，不要掺杂半点陈年霉腐的蘑菇粉在里头。”

“没……没有天魔汤！客官您说笑了，小店真的没有天魔汤！”

打死这店小二也不敢认。天魔汤是明令禁止的“毒饮”，出了皇榜告示，敢贩卖一律杀头抄家的。此物最初由东瀛贩来，顶着草药熟水的名头在各大酒楼悄悄贩售。据说喝了之后神魂颠倒，能看见绝色美女作天魔之舞，一时趋之若鹜。后来出了事，陆续有人上瘾癫狂，这才被禁。

“没有？不不不，我知道你们这里一定有。”裴寂将短刀在小二脖子上轻轻蹭了蹭，一丝血线顺着脖子挂下来。

“救命啊——”那店小二杀猪一样大叫，被裴寂踩住了背脊骨，挣扎不得。

这大户酒馆地方不大，雅座和大堂其实就隔一层布帘。那店小二又是嚎叫大哭，又是双腿在地板上乱踢，早就惊动满座。过没多久，只听见登登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雅座的布帘忽然被掀起。

“哪个敢在我这酒楼闹事？”

门外一声暴喝，有人抢将入来。

PS:昨天有点卡文，实在抱歉。今天理顺了思路，争取这几天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