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说咱们中国春运是地球上一道奇特的风景，短短十多天，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奔赴在回家的路上，辗转于城乡之间，那场面是相当的震撼！这个年假，阿力和刘璐再也不用挤春运火车，他俩决定自驾回千里之外的黄盖湖。阿力查阅了卫星地图，著名的京珠高速①通车没多久，这条线路当然是自驾者们不二的选择。刘璐不会开车，阿力打电话问了一下纯礼和财威，他们一个说不回，一个说没那么早回家，无奈阿力只能一个人驾驶近千公里的路程。
阿力快意于这种公路驰骋的感觉：千里之外，大车小车，如无羁无绊的野马，一路狂飙；他尤其喜欢午夜驾驶，在茫茫的夜空下，在黢黑的高速公路上，享受着自由自在，驾驭的乐趣；他还喜欢在半昏暗的服务区，遇见各色的人和事，各样的心态与神情。
这天清晨，刘璐准备好食物和水，阿力检查好车况，开启了现代人的长途自驾之旅。打开收音机，车内喇叭响起了“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
阿力说：“小璐，走，我带你去飞——”
二人随即跟着音乐一起哼唱起来。
“阿力，你的家乡真会下雪吗，我还没见过雪呢！”
“会呀，我会带你去见识咱们家乡的纷飞大雪！”
“嗯嗯，我跟着你一起飞！”生长在海南的刘璐，从小就梦想着经历一场梦幻般的雪景。
“还有，你说你们家乡有三大景点，是哪三大景点呀？”
“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
“额，又跟我卖关子呐……”刘璐撇撇嘴说道，“那就跟我讲讲你从前跟你爸跑车的故事吧！”
“嗯，这你就算问对了，咱们开车的人，囊中故事有的是！”高速路上车流如梭，阿力保持着良好的驾驶习惯。
“我十四五岁时就跟我爸跑车，拿方向盘……”
“呃呃，那么小，那可是无证驾驶，犯法的呢！”
“怎么讲呢……那是从前……你说，解放前，十二三岁的孩子扛枪打仗也是常有的事，你说合不合法？”
“哈哈——”
“那个时候在农村没人管，到现在是绝对不行！”
“嗯嗯，现在一定得遵守法律！”
“哎呀，说起我爸那一代的老司机，可被那些老爷车折腾惨喽！那个时候的车呀，常常动不动就死火了，坑你没商量……你看现在咱们这车，怎么可能无故死火的！”
“那当然，时代不同了，技术在进步！”
“还有啊，以前跑车人一出门，跟家里人的联系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好多天没有音信，哪像今天手机联系，有GPS卫星导航？连ABS都是靠手（脚）动点刹来完成的！”
“呵呵，那时候的故事更淳朴……”
“要我说呀，现在的车，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很少有在外抛锚的，反倒失去了驾驶的乐趣！”
“额额——，你是没事找抽型的！”
“你看现在很多司机连个轮胎都换不了，真没劲！”
“喔噢，我也不会换——”
“我教你嘛，小璐，你要不要学个驾照？”
“唔，我平时上班没时间，再说我有时连坐车都晕，不学不学！”
“没事，坐久了就不晕了，以后家家都有车，不会开车的人就寸步难行喽！”
“嘿嘿，我不是有你这个中国好司机嘛！”
“……小璐，我讲个黑色笑话给你听，去年我跟我爸回老家时，当了一回猪倌……”
“猪倌——，怎么回事？”
“谁叫你去年不跟我一起回老家的呢！”
“哎呀，你说嘛——”
“去年冬天呐，我和我爸开着那辆大货车往回赶的时候，在路上那可是相当的有趣——”
“什么情况？”
“在黢黑凄冷的夜晚，我们开着车子，只见大灯扫射的光芒……发动机正发出轻快的呼啸声……”
“怎样——”
“忽然，我爸大喊一声：停车！”
“说重点——”
“只见路边有一个黑影在移动！”
“是头黑猪！”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不是说了嘛！”
“我当时可以为是个幽灵呢，我怕鬼！”
“呃呃，哪来的头猪呢？”
“那是拉猪车上掉下来的！”
“啊，那猪还活着？”
“活的，我和我爸下车抓到了这只猪，把它赶到车斗后头，我们俩一起揪住猪耳朵和猪尾巴，使劲往车上抬，结果啊，猪没抬上车，还弄得我一脸的猪粪啊，猪尿啊，浑身臭烘烘的……”阿力一顿滔滔不绝的神侃，直把刘璐逗得肚子抽筋。
“哈哈哈……后来怎样，‘二师兄’上车了没有？”
“没呐，那黑猪挣扎着怎么也不肯上车，我和我爸没辙，就让它回家了。”
“啊，把它给放了？”
“嘿嘿，怎么可能！天上掉下来的肉，岂有不吃之理！”
“嗨，你骗我——”刘璐发出咯咯的笑声。
“……为了让大家能吃上猪肉，那一次，我当了一名猪倌，把那头猪赶回了我的老家……”
“我的个天呐，那得赶多久！”
“哈哈……赶了三天三夜啊！”
“切，你又骗我……”
俩人一路有说有笑，进入到粤北山区。一路上的好风景恁是养眼，山青水绿，风云多姿，公路两旁的树梢枝头，闪烁着串串的冰凌，晶莹剔透。桥梁，隧洞，交相搭应，路上的车流如梭，回家的人儿，逐渐感到阵阵寒意。
“小璐，我考考你，能不能说出一句与南岭有关的诗词来？”
“南岭啊——”
“嗯嗯！”
“让我想想，‘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句是不是？”
“哎哎，就是，就是！***的诗词描述的正是这一带……据说中国古代，人们进入南蛮之地，那可是一段天堑啊……”
小车行进到一段V形山谷段，阿力在坡上看到，南向车道似乎不是很畅通。原来，交通警察正在谷底处理一桩小型事故。北向车道一切正常。
“小璐，我再考考你……”阿力边掌控着车辆，边说道。
正说着，对向车道又出现情况：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在山坡上失控，正冲向谷底！只见它接连撞到两辆客车，一辆客车被撞得猛地九十度转向，直插入北向车道，只见阿力左前方一辆小车瞬间被撞飞。
“小心——”小璐惊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中间道行驶的阿力，瞬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双手往右边一扣，车轮随即往边一摆，好险——一刹那，只差梢尺，他们立马会被殃及！
他停下车来，心突突直跳，嘴里呼呼直喘气！
等两人回过神来时，碰撞时产生的碎片，早已淹没了那辆车。再看看对向车道，人仰马翻，一片哀嚎，在场交警正紧急呼叫着请求支援。那辆引发二次事故的大货车直接撞到路边的山体才停了下来；而插入北向车道的客车，与阿力前方的小车相撞造成了第三次事故！
这是一场京珠北段的重大连环事故，事故造成1人死亡25人受伤。事故的现场正是一段被媒体称作“货车杀手”的十三千米的连续长下坡路段。
设置安全警示后，阿力俩人协助警察把伤者抬到路边，等待救援。这场事故，工作人员整整用了四个多小时，才将现场清理完毕。自此，波浪起伏，穿越南岭天堑的京珠北（梅花，云岩）路段，被公安部列入了全国交通事故的十大黑名单②。
再一次上路时已是晚上，所有的车辆都不敢再开快狂飙。刘璐心有余悸地问：“阿力，那满载的大货车为什么不刹车啊？”
“不是不刹车，是他们的刹车早已失灵！”
“刹车为什么会失灵呢？”
“这一段山路落差大，重载车辆下长坡，连续地刹车产生高温，因而导致了刹车片碳化，失效……”
“啊，那可太恐怖了！”这种情形刘璐还是头一回遇见，她被阿力的讲解惊呆了。
这个晚上，俩人倍感疲劳，他们决定在服务区住一晚。春运时节，高速服务区早已人满为患，回家的人儿乃在车上凑合一宿。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小俩口感觉很幸运，也很甜蜜。
第二天的行程继续，汽车一路向北，驶向家乡的境内，天气更趋寒冷。
冬天的农场，有的只是骨感。冰冷的水泥路面，雪迹残痕，路旁两排笔直的水杉，苍劲挺拔，迎接着远道而来的人儿。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初雪，远处田地一片白茫茫，雪后放晴，天空渐渐露出一缕阳光。回到家乡的阿力瞬间感到一份宁静和踏实，他兴奋地对刘璐说：“看，这就是我的家乡了，生我养我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雪景的刘璐格外兴奋，大声嚷嚷着要玩雪。
俩人停下车来，找了一处雪地玩耍起来。
“这只是一场小雪，以后你还会看到更大的雪！”
“嗯嗯，能看到这样的雪景已经不错了！”来自南方的刘璐，见识一场雪地阳光的景色无异于一场惊喜，她仔细地感受着白雪的晶莹与剔透。
傍晚，俩人尽情地在路边雪地里玩耍，嬉戏，直至日落西山才坐下来歇息。
“开心吧，小璐！”
“嗯，开心！”
“怎么样，我的家乡，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没有，雪地阳光，就是一大美景！”
“咱家乡还有荷塘月色，只有夏天才能看得到哦！”
“呵呵，那咱们夏天再回来呗……”
乡村公路上不时见到往来于城乡的客运车辆，阿力告诉刘璐说：“当年，我就是坐着这种车走出家乡，走向大千世界的！”
又见路上行驶的手扶拖拉机，阿力指着它说道：“我小时候扒的就是这种拖拉机！”
“哈哈，现在还扒不扒呀？”
“现在都开小车了，还扒什么扒呀……不过我常常还会想起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嘿嘿，你是童心未泯哟！”
罗坚家，早已接到儿子电话的老俩口，忙活着准备饭菜。
一大早，罗坚就开着自己的那辆微型小货车，去到市场买菜，半路邀上几名圈中朋友，回到家中，吃饭喝酒，打扑克娱乐。
夏开军听说小力开着车带着女朋友回来，特意买来一挂带彩的鞭炮，在小情侣到家的那一刻燃放，“噼噼啪啪”声中只见罗家小楼一派喜庆的氛围。阿力二人下车跟众人一一敬上香烟，分发糖果，互致问候。
“小力呀，在广东发财回来了……”众邻里一边吃着刘璐分发的糖果，一边围着阿力的小车品头论足（这年代，私家车在农村尚属希尤之物）。
“叔……婶……您们好……没有发财，只是打工呢！”
进到屋，阿力带刘璐跟父母和小妹一一见过。饭菜早已准备好，一家人连带父亲的几位老友一起，落座，阿力斟酒。
“叔……请坐……伯......满上……开军哥，满上！”
“唔——，小力，你应该叫我叔！”夏开军扬扬筷子说。
“额，夏哥，你可只比我大十来岁，让叫叔我叫不出口啊！”
“大一岁也比你辈分高啊！小力，想当年，我们开着车带你走南闯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再说，我跟你爸是老朋友了！”
“唔唔……”阿力摇着头。
“小力，那就叫夏师傅吧！”众人斡旋道。
“嗯，这辈分不能讲，越讲越乱套了！”阿力说道：“夏师傅，来来来，请喝酒！”
“哎呀，小力当初幸好没做咱们这行，你看他现在都衣锦还乡了……”前辈相互间感慨道。
“嘿嘿，你们东莞我去过，那可是座欲望之都啊！”开军带着几分酒劲。
“额额……”
“吃菜，吃菜！”罗坚招呼众人道。
“小力啊，听说东莞那边钱好赚，你还带了个漂亮妹子回来，”开军接着说道，“来来，这个妹子叫什么名字，家乡在哪，自我介绍一下——”
“嗯，各位大叔大哥，我叫刘璐，来自海南儋州，现在在广东东莞打工。”
“嗯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众人对刘璐的自信满满表示赞赏。
屋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新来的刘璐，很快就跟这帮乡邻熟络了起来。
“阿力，你跟说在你的家乡有三大景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是哪三大景点啊？”
“三大景点……呃……我们怎么不知道啊？”罗坚和众人听了一头雾水。
“咱们家乡有三大景点，第一是丄形路口啊，那可当年您们打江湖的地方！”
“哈哈哈……”
“……哈哈……小力，你跟海南岛来的姑娘讲你家乡有‘三大景点’，那可真是贻笑大方啊！”
“没有，没有，我是海南农村来的，小力，继续，还有哪两大景点？”
“这第二大景点是咱曾就读的黄盖中学，她可获得过全国第一……”
“呃呃，全国第一？”刘璐不得其解。
“就是在全国升学率常常排名倒数第一，被乡亲自嘲为‘高考光头’的黄盖中学呀！”
“…呃…呃…”众人听了不禁发出一阵尬尬的讪笑。
“嗯，这所中学倒真有必要去看看！”刘璐接着说，“那第三个景点呢？”
“这第三大景点，就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双洲码头啊！”
开军一听：“嘿，小力，你就凭这几个噱头把人家海南姑娘给骗来了？可真有你的！”
小璐忙回应道：“没骗没骗，今天看到的雪地阳光就是一大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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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京珠高速，后称京港澳高速，G4。
②央视《走近科学》：死亡高速调查。